陆景焕沉默不语，他经历惯了这样的场面，将情况猜测到了百分之七八十：“看来是人质在他手里，无法正面突击进去。”
栗烟一惊，忽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声音担忧得发抖：“那……江清墨一个人在里面，他不会有事吧？”
“难说。”陆景焕严肃地抿紧了唇瓣，空气中漂浮着不安定因子。
此时此刻，屋内，江清墨正被要求双手抬高，淡淡举过头顶。
他身影颀长玉立，窗外浅薄的光线将他身形拉得高大而笔直，颇有种赴死的决心与沉重感。
“真是勇敢呢。”青老大狞笑一声，缓步走近。手中，两个人质的脸愈发清晰起来——
苏雪然整个人萎靡地垂丧着脸庞，身上那件杏色的大衣已破旧不堪，一副想哭，却流不出眼泪的绝望神情，在看到江清墨时，眼眸才稍微回了点光芒，堪堪地朝他伸着手。
另一边的栗承华，已昏死了过去，身上清晰可见大大小小的伤痕，脸上被血糊得都看不清神色。
江清墨一一扫过二人的脸，眸光凝汇出一股深冷的不悦，拳头狠狠地攥紧。
青老大微微一笑，“江总，我给你一个选择。我的手下随时待命，只要我扬起手，十秒之后，房子里的炸弹便会被引爆。”
男人闻言，高大的身躯狠狠一震，不苟言笑的脸庞满是难见的震惊。
他肩膀微颤了下，仿佛明白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青老大抱着看好戏一样的神情，戏谑地勾笑：“江总，你需要选择一个人带走。”
“这就是你故意支开莫欧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的原因？”江清墨嗓音沾染上淬冷，捎带几分沙哑。
他拳头攥得指节发白，青筋绷出一条一条深刻痕迹。
青老大蔑然冷哼了声：“你应该感谢我，我留了莫队长活口，没让你三选一就不错了。”
男人牙关紧咬，狠戾地瞪着他含笑的脸，眼看着他纹满刺青的手，一点点地抬起……
情急之下，他立刻出声质问，拖延时间：“我不明白，你要的不是钱吗？为什么非要背上人命不可？”
“钱？你认为我混迹地下这么多年，还缺这种东西吗？”
青老大那张扭曲的脸庞横生一抹讽刺，缓步靠近他，“我缺的，是乐子。正好有个叫蒋峰达的傻子主动送上门，我不好好玩一玩，怎么对得起无趣活了四十多年的自己，嗯？”
江清墨呼吸微抖，他那番宣言，就如同一只手死死扼住脖子，使不上任何力气。
青老大抿唇哼笑一声，眼底流露孩子一般的嬉笑和兴奋，只是，残忍得让人毛骨悚然，“那么，江总，十秒钟，做出你的选择。”
他说着，手臂迅速抬起落下，刮出一阵凌厉的风。
江清墨瞳眸一凝，反应极快地去抓他手里的栗承华。
“哦？没有任何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青老大松手将栗承华扔给他时，苏雪然绝望地瞪着眼眸，拼命将手伸向江清墨，无力地呜咽着。
七秒。
男人抓住栗承华的肩膀，还未站稳身形，又立即去抓苏雪然的衣领。
他的动作很迅速，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拍。
六秒。
青老大早预测到他的举动，一声轻冷的笑，迅猛将苏雪然丢进他怀里，随后，持起江清墨先前放在桌上的手枪，朝他抓着栗承华的右手，狠狠开枪！
“砰”地一声，鲜血淋漓四溅。
五秒。
男人痛得一声闷哼，被迫松开栗承华的胳膊。
四秒。
一声枪响，惊动了外面的所有人。
“莫队长！有枪声！”警卫们对莫欧陆大声喊道。
莫欧陆却比他们心急得多，紧攥着拳心，用更高一级的嗓音大吼——
“别动！都在原地待命！”
三秒。
青老大抓住栗承华的胳膊，将他往房内一丢，然后动作迅速地跳上窗台，微笑望向江清墨：“还有两秒，江总，谢谢你的选择，让我欣赏到一场很精彩的演出。”
话音落下，他已消失在窗台，不知逃向何处。
两秒。
“不……”
男人呆滞站在原地，眸光煞然没入空洞。
那一瞬间，他忘记手臂的疼痛，忘记了危险，拼了命往里跑，想去救栗承华。
然而，苏雪然却死死抱住了他的膝盖，拼尽最后一股力气，竟然拖住了江清墨，“清墨！快跑！再不跑，我们都会死！”
一秒。
栗烟看见，苏雪然和江清墨从房子里冲了出来。
零秒——
轰！
一声滔天巨响！
火光瞬间散开一股巨大的橙色光芒！
炸弹的热风吹得又多又猛，瞬间将苏雪然和江清墨推出几米远。
“小心！”
陆景焕紧抱住栗烟的脑袋，将她护在身下，炸出的瓦砾和灰碎，都没能砸到她。
莫欧陆及手下们有防爆盾牌保护着，所幸并无伤害，只是一时之间被那爆破声吓住，所有人都呆住了视线，愣愣看着袅袅上腾的烟雾。
一股令人作呕的焦臭味，瞬间覆盖过整片山林。
烟雾散尽后，这栋小屋在瞬间变成一座摇摇欲坠的骨架，焦黑一片，不断地在往下掉瓦砾。
“你没事吧？”陆景焕用力摇了下栗烟的肩膀，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
栗烟呆滞站在原处，被那声惊响扰得一阵耳鸣，只感觉身体在不断晃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令她有想呕吐的感觉。
她愣得说不出话来，结结巴巴的几个词，组成了句子：“陆景焕，那……苏雪然？”
陆景焕见她涣散的眼神稍微拾回一些焦距，紧蹙眉心，低低道：“是苏雪然没错……”
“为什么……”
栗烟空洞地望着他，然后，突然一下抓住男人的衣角，语气激烈到发抖，“你看见我爸了吗？他出来了吧？他应该出来了吧？！”
“栗烟，你冷静一点！”陆景焕双掌紧紧控制住她不断发抖的身体，企图克制她快被逼疯的情绪，沉声道，“江清墨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你应该去问他！”
“对，江清墨，江清墨……”
栗烟一副恍然的表情，颤抖转过身，步伐蹒跚地朝那道跪坐在地上，麻木不仁的身影走去。
她不敢承认，不敢去想。
因为最后一秒，她明明看到的是江清墨抱着苏雪然冲了出来。
而爸爸并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