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天空像是分割成一片片的蓝色纸片,从高处爆炸崩塌下来,散落到米粒单薄的身板上。就在这样支离破碎、零散的一片中,米粒脑袋里一片空白,机械的行走着,脚步声在大地上震荡着像是蓝色纸片中折射的刺眼光芒。
米粒甚至无法抬起她柔软的手臂,那场梦魇缠绕着她整个晚上。这非生理的痛楚好像超脱了梦境,成为了新的生理上的痛楚。
上学路上仿佛散落着纯白色的云,米粒从中一一穿过,灰色的身体撞击着进入,又从中倾倒般冲出。她感觉自己丧失了感受的能力,粗糙的灰色水泥墙面带来的冰冷感觉让她暂时找到了自己,头上袭来的巨大光芒像一只利剑穿透她。
她浑浑噩噩的混入上学的人流中,在人与人之间的喧嚣中步履艰难的前行。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望见了高楼反射下来无处不在又势如破竹的烈焰,她圆润的眼睛再一次低落下来。
当米粒下一次抬起疲惫的双眼的时候,已经打响了第一节课的下课铃。
林一凡在一旁担心的看着她,眉毛向中间努起,形成了一个担忧的钝角。他摆弄着手里的黑色中性笔,黑色的笔芯在米粒眼中形成了一道道相互连接的黑色线条,带着余下的长长的尾巴在林一凡手中游荡着。
“你怎么了?”凡看着米粒,语气中无不透出一种尖锐,“你这几天都像丢了魂一样,是发生了什么吗?”
米粒还没从黑色线条的囚禁中摆脱出来,只意识到感知的麻木和行动的迟缓。她抿了抿干涩的嘴唇,眼睑像是低垂的窗帘被风吹拂般上下纷飞。
林一凡再也遏制不住心里的愤怒和难过,他的脸泛红,嘴里低吼道:“你有什么事情难道不能对我说吗?非要像藏着什么秘密一样留在你自己心里吗?米粒,就算我没法解决那些,你也至少可以把我当个朋友去倾诉吧!”
说完林一凡像是憋足了所有的情感,右手紧紧握住那只黑色中性笔,身体坐着一动不动,传达出一种危险的、冲动的信号。
而米粒,她在庞大又纷乱的世界中迷失了自己,她的世界分离破碎成撕裂的绸缎,在失去理智的边缘漂浮着,像是一只失去航向的木舟,在漂浮中渐渐失去一根根构成自己的木头,米粒坚持已久,终于在这一天,她失去了她的最后一根木头,她整个迸发蓝色和紫色火星的灵魂把无声无画无感的深渊引入她自身,她在彻底的沉沦中失去了判断和逻辑。最后,在迷乱的深渊中她睁开了双眼,她最后一次真正地看见了一张充满着稚嫩的脸,随即她便永远的盲了下去。
她看见了小A,她面前的那个人,那张脸,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节,全都属于小A。
一股源自内心惊奇又欢欣的洪流淹没了她,她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微弱的光芒,嘴唇轻轻颤抖,声音便从中传了出来:“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
林一凡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他尽力平静自己,低沉的声音说道:“你说吧,想说些什么就对我说吧。”
米粒盯着小A清秀的眉和目,那小巧的嘴和泛着红晕的脸庞,米粒想要伸出手去触及那红色,却没有力气抬起手。于是她眼角泛起笑意形成了一个短促的弧度,她以所有精神支撑着说道:“只要你在我周围,这些就没关系了。虽然发生了很多,那么那么多的事都……都像躲不开的阴影……它一直在跟着我,从很长时间之前开始就是这样了……我很怕……”
一只无助的猫的眼神在她脸上漂浮着,林一凡惊呆着听着,看着这一切。
“我很怕,你知道我说的吗?我说的就是你们,对,还有其他人,还有其他所有我害怕的那些人,我害怕他们不再是他们……你明白吗?我害怕,我伸出手,就穿透他们,我伸出手,你就从视野中消失不见,就像之前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那些——那个男人,那张纸条,还有天台上的抽烟的男人,还有你,还有他,还有其他所有的东西,我眼前的你,就像是融化在回忆中又蒸腾起来的透明气体。我害怕这些,你明白吗?都不见了,他们都不见了,最重要的是你也不见了……我没法接受……”
说着说着她便不顾一切地倒在小A怀中,小声抽泣起来。
林一凡不知所措,他轻轻抚摸着米粒的秀发,几乎无法理解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只明白,米粒一定经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或者是什么刺激,才使她像是疯了一样的喃喃自语,又突然在他怀里痛哭。
小A微笑着,光影在那稚嫩的脸上交织,成为一张白色的稠密蜘蛛网,米粒受困于其中,她满足于蛛网之中,全身心地投入进去,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奉献了出去。
“米粒,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别问了,你不会明白的……我也不明白……我也永远不再想去思考这些,我永远不想明白那些……我只要你,所有其他都消失吧,我只要你。”
“我不会消失的……米粒,你知道的,我会在这里。”
“嗯……”
随即米粒陷入深沉的无梦的睡眠中。
林一凡被这一切搞得不知所以,他不清楚什么纸条,什么男人,或者是什么我、他或是其他什么人对于米粒来说是什么,米粒的话好像是构成一栋大楼的一根根钢筋互相错落着,虽然一根根相互分离,对于除自己以外的其他却又是不可或缺的。它们构成了一个整体,成为了米粒,但是米粒显然是丧失了某种整合的能力和思考的逻辑,她重新排列这些东西打乱其中的规律,使之变得难以理解。
“这一切总归是有个原因的不是吗?”林一凡右手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整个人陷入平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