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入夏的城市开始变得闷热，有时下起暴雨、有时炙热的热流又横扫大地。这个没有作业的假期接近结束，米粒的事情开始慢慢变少，离报名的日子已经不远，日子却已经开始变得漫长。

就在米粒无趣的消遣着漫漫长日的一整天，她时不时想起小A，小A的形象在她头脑中时隐时现。她还清楚地记得，小A轻薄微凉的嘴唇触碰到她眼睛的那一刻，她的整个人像是失去了肉体，却留下最真挚的灵魂与小A交融。

“小A去了哪里？”米粒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小A联系过了。一种浓烈的思念在她的头脑中吵闹着，让她不得安宁——近几日她总能从各种事情上想到小A。

她有很多疑问，关于小A的疑问。比如为什么小A从来不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小Ａ从来不提及自己的兴趣爱好乃至任何关于小Ａ自己的信息，为什么小Ａ总会在合适的地方、合适的时间以合适的方式出现……

这一个个问题随着离最后一次见到小Ａ的日子越来越远而日益变得强烈，它们在米粒一切空闲的时间里吵闹着，它们需要解答。

在假日里的某个清晨，清风从窗口拂到米粒的浅睡的脸上。米粒从睡眠中懵懵懂懂的起身，一个问题突然窜到她的脑子里把她惊了一跳。

“小Ａ是谁？”

于是米粒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她也不得不承认——她对小Ａ一无所知。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穿着睡衣走到盥洗室的镜子面前。

她呆立着，眼睛疲惫又无神：“难道自从上次见面之后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久到我竟然想起这样一个问题吗？”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盯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或许该刷牙了。

于是她从柜子上拿下牙具，在塑料杯子里接满了水。

她突然回忆她与小Ａ的第一次见面，是两年前的夏天。

她在牙刷上挤上一小条牙膏。

那天的空气闷得让人发慌，她在学校的一上午让她感觉到一阵晕眩，她晕晕欲睡。

她把牙膏塞进嘴里开始横刷。

就在第三节课快要下课的时候，她望见她的父母走到门外将老师招呼出去说了几句话。她透过窗子，看到她的妈妈看着她，眼睛里就要滴出泪来。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的父母拉着她，谁都不说话，她吓呆了，只能跟着他们走。她以为她做错什么了。她不敢说话，她不知道怎么了。

她转了方向开始竖着刷。

他们一路走到学校不远处的法院，红色的国旗在门外旗杆上无精打采的耷拉着。她望望他们两个，她觉得太阳很刺眼。她想回教室去继续上课。

她举起杯含了一口水漱口。

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走到她面前，对她说：“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她望着那个男人，她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她喜欢他们两个。她突然想起前两天晚上爸爸喝醉了酒问她同样的问题：“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她吐出那一口水，又漱了两次口，拿起挂在一旁的橙色手巾。

“爸爸。”她随口一说。“哇”的一声，妈妈在后面哭了出来。随即她也哭了出来。那个穿制服的人让她在一张纸上签字，但是钢笔没有水了。于是签字的人又找了另一支钢笔交给她。她哭着望向妈妈，妈妈在不远处手里拿着手绢看着她静静流泪。

她擦干净了嘴，把手巾放了回去。她走回卧室，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窗子。

她没有去下午的课，她跑到学校里的一片绿化带后面藏了起来。眼泪在太阳下升腾，但是它没有蒸发，一颗接着一颗它不停地落下来，砸在她的心里。

她捂面抽泣。

她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妈妈在中午从家里搬了出去。

她抬起头来，好像看到了小A。

小A从右边来到她面前。“你怎么了？”小A问。她望了小A一眼，哭红的眼睛述说着背后的故事。“别哭了。”小A走到她面前，小A拥抱着她，“都会好的。”她不知所措，但是无法抑制那一颗接着一颗的眼泪。

她放声痛哭。

“以后你再不开心我会再来找你。”小A握着她的肩，她重重地点点头。她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觉得小A很亲切，就像是生活在她身边很长时间了的老朋友，就像是从某个地方突然出现的礼物，是她将永不放弃的一部分。

她渐渐平静下来，微微地喘息。

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她从绿化带里走出来的时候，她便再也不是之前的她了。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她想，随即她否认，“这是他们自己的过错！”

第二天的日子一切照旧，只不过是少了妈妈在周围。还有便是她不再喜欢说话和玩闹。爸爸不喜欢说话，他从来都是不喜欢说话，他只有喝醉了酒，才会把她拉过来说一些没边儿的话。

她受不了了，她要出去走走。她换上一条米色长裙，“嘭”的把门关上。

一开始的那几天，她觉得一切都变了，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暗淡。但是有时小A从门口走过来，所有人都不在周围，小A对她说：“你要坚持住。你知道你自己的。”她没有话对小A说，她也说不出话来，她在小A那里失去了语言，她像走近了寂静的山岭，静的连呼吸和心跳都难以逃脱。她的眼神茫然的看着小A，她寻找希望。

她穿过一条条街道，她茫然四顾，她想要找寻什么，她眨眨忧愁的眼：“是小A。”

“你要是问我当时是什么感受，”米粒转过一条街道，影子拖在她的背后，“我当时没有任何感受，我麻木着。我希望这样。但是我当时却是极力控制自己，眼泪暴露了我，于是我放弃抵抗。我轻易的放弃抵抗，眼睛也就松开了闸门。”

她默默的走，她知道不远处就是拐角，在那里小A会从右边走过，带着光芒，对她微微一笑，问她：“最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