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陛下不告诉我自有他的道理,你先回去吧。"沈卿一沉默半晌后说道。
"那该如何回复白老四?外面该怎么动作,总不能就让小主人的名声这样不堪下去吧?"阿珍问道。
"先...什么也不做,随他去吧。沈家冤屈尚未洗清,我现在本就是一个不光彩的人。"
阿珍看到沈卿一整个人都仿佛一下子黯淡下去,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还想再说,却被沈卿一阻止了。
"去吧,不要紧的。"沈卿一淡淡说道。
"哎..."阿珍气得跺了跺脚,转身冲了出去。
沈卿一回到内室,看着倚在墙上的长枪,不知在想些,半晌才自言自语道:"原来他一开始就知道啊..."
他伸出手握住了长枪,手臂却如千斤重一般,总也提不起劲。
琴姑姑进来,问道:"公子还去练武吗?"
等了片刻,却没听到沈卿一的回答,琴姑姑有些疑惑地抬起头,又问了一遍。
沈卿一才如梦初醒般回过头说道:"不了...今日不练了..."
琴姑姑应下来,走前又担忧地看了沈卿一一眼,问道:"公子没事吧?"
沈卿一努力地扯出一点笑,说道:"没事,没事,我只是昨夜没睡好,有些乏了。"
琴姑姑将信将疑地"哎"了一声,便出去了。
沈卿一坐下来,将长枪横在膝头,拿了浸过油的布慢慢地、细细地擦着。
他擦得极慢,动作虔诚而郑重。
"我待沈卿如知己!"
他慢慢地从中间将长枪拧开,又开始擦两截枪的接口。
"可以信任的人很多,但可以交心的只有卿一一人"
他将长枪轻柔地放进了匣子里,长舒一口气。
他这是在乱想什么,既然是知己,是朋友,心里有什么疑问就该去找慕容祜问问清楚,开诚布公的说了,总比他自己在这里钻牛角尖的好。
拿定主意后,沈卿一顿时觉得心头敞亮了许多,草草吃了几口饭准备去御书房等慕容祜,但一想到京中传言,又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便径直去了前廷。
正好今日早朝结束的早,慕容祜正带着齐松往后面走,便叫沈卿一遇了个正着。
慕容祜有些诧异:"卿一有急事?"
沈卿一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京中关于臣的传言愈演愈烈,陛下仿佛早就知晓,为何没有对臣说呢?"
听到沈卿一这样说,齐松霍然抬眼看了慕容祜一眼,神色变幻不定,最后轻咳一声借口有事匆匆告退了。
齐松的反应和慕容祜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都被沈卿一看在眼里,看来,慕容祜瞒着他的事连齐阁老也不知道。
"卿一已经知道了啊..."慕容祜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只是觉得...这事说与不说也都不过那么回事儿,你我一听就知道定是那梁夜搞的鬼..."
慕容祜的回答令沈卿一有几分错愕也有几分失望,他忍不住说道:"臣要问的不是追究到底是谁搞的鬼,而是这种关乎臣名誉的事,陛下为何要瞒着不说。"
感觉到沈卿一情绪的慕容祜有些慌张,急忙解释道:"那些话说得太恶毒了,我怕你知道了会不高兴,会为了避嫌而躲着我...再说,不过就是些流言罢了,等梁夜和慕容乐一党伏法了,那些话也就不攻自破了...我们当下的注意力不应该被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所干扰。"
不过就是些流言罢了。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到后来真的会不攻自破吗?
他的确没有为了避嫌而躲着慕容祜,可慕容祜却一连几日都躲着他。
沈卿一觉得心闷闷地有些疼,慕容祜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没错,可他就是觉得不舒服。
他没法像慕容祜这样冷静地处置,是因为这些事关乎自己。
这样一想,沈卿一反而觉得更难受了。
沈卿一定了定神,躬身告罪:"陛下说的没错,是臣乱了分寸。陛下...政务繁忙,臣就先行告退了。"说完也不看慕容祜的反应,便转身匆匆走了。
看着沈卿一的背影,慕容祜的神情竟有几分脆弱,他问福宝:"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福宝垂着头没有说话。
慕容祜有些慌乱,又问了一遍。
福宝沉默半晌,才说道:"奴婢不敢说。"
"朕恕你无罪。"
"其实奴婢也不明白陛下为何要瞒着沈爷,"福宝抬起头,"陛下对沈爷的情谊奴婢看的最清楚,可这回就连奴婢也不懂了,外面都传成了那样,陛下却丝毫没有要护着沈爷的意思,难道真的是您刚才说的那些理由吗?"
慕容祜静静地听着,脸上深沉与委屈奇异地交杂在一起。
"你瞧,连你也不明白。"
"朕心里眼里都是他,可他却总是躲着避着装傻。现在朕与他都有共同的敌人,尚能亲密无间的合作,可以后呢?"
"沈家平反之后,他还有什么理由留在宫里呢?他若是厌倦朝堂纷争要归隐乡野呢?那时的他,会有清白高贵的身份,手里又青牙令,还有盖世武功,将会是京中贵女竞相追逐的良人。"
"而朕,到时又有什么值得他不离不弃,像现在这样全心依附的资本呢?"
所以,他放任流言飞涨,他乐见沈卿一成为天下人心中的祸国妖孽。外面都是对沈卿一的诋毁与敌意,只有留在宫里,待在他身边,才是安全的。
他会有一生的时间来护着沈卿一,慢慢地打动他,让他再也不能装傻。
他要让沈卿一接受他的爱。
可是将沈卿一那样一个本可以大有作为的男儿郎困在这死气沉沉的宫墙里,就是爱吗?
哪怕是金子也好,美玉也罢,牢笼就是牢笼啊...
福宝只能将叹息咽到心里,垂下头说道:"奴婢明白了,陛下是以为人心是困得住熬得来的。"
"没错。"慕容祜没有听出福宝话语中的不赞同,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那就希望陛下后悔的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
福宝没有将话说出口,而是像以往一样小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