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战事突起,虽只用包围封城这一处,但西秦铁骑十分强悍,又通过豹峡源源不断地往封城增补精锐兵力,几番交战之后,峪州守军折损严重,情急之下便放开了招兵的限制,只要是个男丁便能入得军营来,整军功混军饷,这才出现了现在这种新兵素质良莠不齐的状况。
另一件事便那沈卿一了。
这教头入伍至今已有二十余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新兵,却没有一个人能像沈卿一这般令他惊讶。
以一人之力轻轻松松打倒那么多逞凶好斗之徒,饶是他也不敢有这样的把握,而做到这些的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若就这样按军法罚了沈卿一,那军中就会少了一员未来的悍将,若是不罚他...可军法难为,不能轻易开这样的头。
教头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便决定现将沈卿一关着,既是处罚也是保护,而他则现将这些事一五一十地上报了太守,让太守来决断。
这样一想,教头便再不迟疑,出了营帐匆匆向太守的临时官邸走去。
教头到了官邸时,峪州太守何牧刚用完了晚饭,正在书房里看兵册。
太守府吏匆匆地进了书房,低头禀道:"大人,林教头求见,说有急事。"
何牧此时也正为当前的兵源发愁,一听新兵教头有急事找他,顿时烦躁不已,问道:"何事?"
府吏道:"说是新兵营里有人闹事,伤了十几个人。"
何牧一听更来了火气,不耐烦道:"这种事依军法处置就是了,何必还来问我!"
府吏瞄了何牧一眼,小心翼翼道:"林教头说...那十几个人均是一人所伤。"
何牧一听,总算是来了一点兴致,声音和缓了许多,说道:"什么人竟有这样的本事?"
府吏道:"林教头说那人年纪不大,看举止气度像是名门出身的公子。"
一听是名门出身的公子,何牧也跟林教头有了同样的想法,大燕谁家出了这样的公子,从前怎么没听说过?
何牧将手中的兵册一扔,说道:"快叫林教头进来,给我好好讲讲是怎么回事。"
林教头很快就进了屋,将今日发生的事给何牧讲了一遍。
何牧听完后,沉吟道:"听你这么一说...那些个世家里确实没听说有个这样的公子,不过真要说起来...我倒是想起个人来,莫非真是他?"
"太守想到是谁了?"林教头问道。
何牧一愣,立刻从思绪中清醒过来,说道:"没有,只是想到一个故人罢了。你说他带着一杆长枪?可见他使过?"
林教头摇摇头,说道:"那少年冷静自持,并未与我等交手。"
何牧道:"明日一早我会去禁室会会那少年,你交代看着他的人仔细着些,虽说是处罚,但也不要真的苛待了他。"
林教头点头应了。
何牧又道:"将那些地痞无赖都分散了,不要都聚到一处,若是犯事便严加惩处,若是屡教不改,哼,多得是机会让他们去前线送死,省得浪费了其他的好儿郎。"
林教头心里顿时也有了底,便行了礼回去安排去了。
第二日一早,何牧果然按时去了军营。
那虬髯大汉在禁室里关了半日正觉得憋闷,便将头凑在小小的窗子旁往外张望,恰好看到了从旁经过去见沈卿一的何牧。
虬髯大汉也不知他是何人,只看衣着和一旁林教头恭恭敬敬的态度,便猜着这定是个大官,便使起了他当泼皮无赖是惯用的伎俩,扯着嗓子哭喊起冤枉来。
何牧被这突如其来的哭喊声吓了一跳,回头望了眼小窗子,正好看见虬髯大汉那张扭曲的脸,不由皱了皱眉,看向旁边的林教头。
林教头低声说道:"他便是最先挑事的那个泼皮。"
"哦,就是他呀。"何牧兴致缺缺地说道,接着问道:"那,泼尿的那个?"
"就是他。"林教头回答道。
何牧下意识伸手在鼻端挥了挥,仿佛此刻已闻到那股腥臊味一般,对林教头说道:"嗯,我瞧着下次攻城时就该带上他了,还有跟他一起的那一拨,伤养好了就跟他一起去。"
说完背着手走了。
虬髯大汉将何牧对林教头说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发懵,下次攻城就带着他是什么意思?带他去观战吗?之后呢?是不是就能挣军功升官发财了?
而关在另一处的沈卿一也很早便起来了,此时他正拿着帕子擦他的长枪。
何牧进来时便看到了这一幕,那一刹那他还以为眼前的人是沈黎。多少年过去,他早已想不起沈黎的面容,却依然清晰地记得他端坐着擦拭长枪的样子,跟眼前的少年一模一样。
知道视线越来越模糊,何牧才意识到自己眼里不知何时已泛出了泪,他拼命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去,视线清晰起来,沈卿一正抬头望着他。
还好还好,这张脸跟沈黎并不太相像,令他还能稳下心神来说话,还好屋子里就他们二人,令他刚才那一瞬的失态没有被其他人看到。
"我是峪州太守何牧,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峪州太守之子,我叫何牧,你呢?
"沈卿一,见过何太守。"
我叫沈黎,京都来的。
"姓沈...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京都那么多人,谁知道你是哪个沈家呀,你这样可不行,我都告诉你我的家世了!
"在下晋州人,家里还有几个叔伯婶子,没别的人了。"
家世有什么好提的呢,不过就是些有点本事的叔伯婶子罢了。
"你这杆长枪瞧着不是俗物,是从哪里得来的?"
我看你这一身枪法实在不俗,是从哪里学来的?
"这杆长枪...乃故人所赠..."
我的枪法可是家传绝学,你想学我也可以教你一招半式。
"何太守?太守?"
何牧一晃神,就见沈卿一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太守脸色不大好,可是在下说的有什么不妥?"
何牧有些狼狈地转过身,半晌才道:"无碍,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个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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