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宝一口气说完后不由得在心底捏了把冷汗，他是生怕慕容祜和沈卿一之间生了嫌隙，才一时冲动不顾尊卑地劝说。
福宝暗恨自己嘴快，慕容祜是什么样的人，他福宝能想到的慕容祜能想不到？再说凭他对沈卿一的情谊，定然不会被慕容乐挑拨了去的。
福宝心惊胆战地垂着头等了半晌，也没听到慕容祜出言斥责，稍稍放心了些，偷偷抬头向床榻上看去，却没想到慕容祜不知何时早已睡着了，福宝之前的劝说也不知他到底听没听到。
福宝轻叹一声，起身将床帐拉好，小心退出去找太医去了。
也许是慕容祜年纪尚轻，又常年习武，身子的基础比寻常人要好些，所以在太医院精心调养了几日后，慕容祜的面色就恢复了红润，也能照常去早朝，甚至能每天在御书房里处理半日政务了。
慕容祜的身体有了好转，来自峪州的军情报告也让朝野上下稍微缓了口气。
西秦地域极为辽阔，适合大量骑兵作战，可北燕多为山地，西秦铁骑若想穿过豹峡长驱直入北燕腹地，不仅不能发挥出铁骑的优势，反而会因地势而束手束脚。
同时，狭窄的豹峡也限制了西秦的增援能力，所以他们的先锋军占领封城后，除了试探性地向周边进攻外，主要仍是以守住封城不被峪州守军收复为主。
在派了驿卒向北燕传信之后，峪州太守何牧又向京都送了要戴罪立功的折子，同时当机立断组织峪州守军包围封城，严防西秦铁骑突围。
虽然封城失守仍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但好歹事态已经不是一开始那般又急又险。每个人都很乐观，毕竟封城在北燕境内，峪州兵源充足，要收复封城和豹峡隘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峪州事态稳定下来，身体渐渐有了好转的慕容祜也有了足够的精力来整肃朝纲，从吏治入手，清除北燕朝廷涣散了十几年积下的沉疴旧疾。
从慕容祜在早朝上倒下那日起，各种汤药补品流水般地送往了御书房和皇帝寝殿里，而从前几乎天天会出现在这两个地方的沈卿一，却再也没有来过。
这日，御前议事的大臣已经散去了七七八八，慕容祜疲惫地放下手中的笔，看了看剩下的几人，说道："朕有些乏了，众卿先下去将剩下的事商议个大概出来，明日呈给朕看。"
众人行了礼就往外走了，慕容祜却似有些犹豫，眼见着走在最后的齐松就要出去了，才下定决心一般叫住了他："老师请留步！"
齐松停住了脚，神色却显得十分意外。
自除夕宫变和慕容祜病倒这一连串的事后，慕容祜和他们之间仿佛立刻就横亘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这鸿沟是那句说了千百年的"君臣有别"，是一代代人从小被教导的深入骨髓的宗族礼法。
慕容祜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平等而谦虚地叫齐松"老师"，他们也再没有像朋友那样轻松地对谈过。
齐松的意外也只不过表现出了那么一瞬，很快他便调整好了情绪，仍站在门口没有向里走半步，弯腰拱手问道："陛下还有何吩咐？"
态度十分恭敬规矩，也十分疏离。
齐松的反应慕容祜自然是看得真切，他苦笑一声，有些话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犹豫半晌才问道："这么多日朕都忘了问...老师家里可好？可有受了损失？"
齐松道："谢陛下，臣家里一切都好。"
能有什么不好呢，他当年历经波折千里迢迢进京为官，是为了寻找妹妹和游鱼玦，又不是为了娶妻生子封王拜相。兜兜转转至今，他仍是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愁，能有什么不好呢？
慕容祜自然也想到了，顿时更加尴尬了，愈发不知该怎么说好了。
君臣二人沉默半晌，齐松仿佛对这种不疼不痒的试探失去了耐心，开口问道："陛下可是有什么话要问臣？"
慕容祜只好支支吾吾问道："老师近日...可有...可有见到沈卿？"
"回陛下，沈家主在雀宫里住着，臣是外臣，不可进内宫。"齐松回答地十分中规中矩，心里却十分气愤，沈卿一到底为什么不愿见慕容祜，所有人都能想到是什么缘故，身为事主的这位倒好，拐弯抹角地在这里问起他来了。
"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说...沈卿有没有出过宫找过老师，他...有没有对老师说些什么？"
"回陛下，沈家主与臣私下里并没有见过面，至于他出没出过宫，守门的禁军那里倒是有记录，臣可以找来呈给陛下查阅。"
几句话说下来，齐松的态度已表露得一清二楚，慕容祜知道就算沈卿一真的对齐松说过什么，齐松也不会告诉自己。
最后齐松还是忍不住说道："陛下，臣不知陛下和沈家主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也罢，争执也罢，沈家主就住在雀宫里，陛下要见他可比臣要方便多了。陛下为何不亲自去找沈家主，当面将话都说清楚呢？"
慕容祜抿了抿嘴唇，是呀，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沈卿一，却反倒在这里问齐松呢？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他害怕见到沈卿一，那日城墙上沈卿一望着他的眼神始终令他心悸。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慕容祜道。
齐松默默地行了礼，出去了。
御书房内又安静了片刻，慕容祜突然问道："福宝，这些日子，沈卿都在做什么呢？"
福宝道："沈爷仍如往常一样，早起练武，用过早膳后去毓秀宫里看看皇长子殿下，之后便仍是回雀宫里待着。"
慕容祜又沉默了。
福宝知道他内心的挣扎与犹豫，忍不住劝道："陛下，奴婢认为齐阁老说的没错，您这么避着始终不是办法..."
慕容祜长叹一声，站起来往外走，"走吧，去雀宫。"
福宝心中一松，高高兴兴"哎"了一声，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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