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福宝一脸喜色地出来说道："陛下醒了，让各位大人们进去呢！"
众人立刻起身轻声走了进去，沈卿一也默默跟在了后面。
太医施过针后，慕容祜明显感觉好了身子轻松了许多，只是手脚还有些乏力。
他看着围在他床榻边的人们，心中稍感安危，这些都是他十分信任看重的国之栋梁，纵使这个朝廷已经千疮百孔，至少他还有这么多人可以用。
视线穿过人群，不期然落在了后面的沈卿一身上，此刻沈卿一正满脸关切地看着他，从来都是俊朗干净的脸上已经蒙上了淡淡地青色胡茬，深邃透亮的双眼也布满了血丝。
只看了一瞬，慕容祜便轻飘飘别过了眼，对齐松等人说道："朕这几日怕是起不了身了，朝中的事...封城的事，就交给老师和众爱卿了...寝宫即日起不落钥，封城军情不论大小，都要立即让朕知道。"
齐松等人立刻躬身应了。
慕容祜仿佛特别困倦一般，挥挥手说道："朕乏了，众卿退下吧。"
齐松和沈卿一站在原地没有动，其他人也不敢再多问，都悄声退了出去。
众人走后，齐松和沈卿一都沉默地站着，床榻一旁的太医见气氛有些不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顿时有些局促。
慕容祜闭上眼，淡淡说道："朕说了，朕乏了。"
沈卿一一愣，转瞬又像是明白了什么，面色顿时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愤怒和失望。
齐松直起身便向外走去，经过沈卿一身边时扯了扯沈卿一的衣袖，冲他轻轻摇了摇头，便一起出去了。
福宝顺势也将寝殿里的其他宫人都遣了出去。
等整个寝殿都没了旁人，慕容祜才睁开了眼，看向太医院使。
"朕还能活多久。"
太医院使道："陛下多虑了，你这只是中了一种慢性毒，看着病势凶险，但只要远离毒源，好生将养，不久就能恢复康健。"
福宝面上顿时露出几分喜色。
慕容祜却仍沉沉看着太医院使，说道："莫要欺君。"
太医院使额上顿时沁出了汗，迟疑着不知该怎么说。
慕容祜又问了一遍："朕还能活多久？"
太医院使吞吞吐吐说道："汤药一日不断的调养进补，少些忧思操劳...二十年也是有的..."
二十年，也不算短了，福宝虽没有了刚才的欣喜，但也并没有多么难过。
"多则二十年，那少呢？"慕容祜仍一瞬不瞬地盯着太医。
沉默半晌后，太医道："七八年..."
福宝眼顿时红了，喃喃道："陛下..."
慕容祜却似舒了口气一般叹道："七八年，足够了。"
说完了这个，却仍没有要放太医院使出去的意思，福宝频频看向慕容祜，不明白他还在思考什么。
突然，慕容祜又问道："朕已不能使女子受孕了，是么？"
福宝和太医院使俱是一惊，太医院使与福宝仓惶间对视一眼，慌道："陛下、陛下在...在说什么啊..."
慕容祜仍十分平静，可他越平静，太医院使和福宝就越发感觉到一种庞大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尤其是福宝，他十分清楚地明白慕容祜若再也没能有其他的子嗣意味着什么。
"诊不出来么？"慕容祜轻声问道。
听着是在询问，可福宝和太医都知道，慕容祜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只是在求证。
"诊...诊得出来..."太医院使垂下头小声道。
接着他又着急忙慌抬头说道："陛下身体亏空得太厉害，那些...那些...也只是当前诊出来的结果，也未必作数的！陛下还年轻，日积月累悉心调理补养下去，也不是没有痊愈的可能..."
越说太医院使声音越低了下去，知道最后他再也说不下去，慕容祜说的没错，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别的孩子。
慕容祜扭过头，静静地看着帐顶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说道："朕知道了，这件事朕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知道。"
太医院使赶紧拼命磕头保证不会说出去。
慕容祜又道："你下去吧，去好好想想该怎么给朕医治。少些忧思操劳的废话就不要再说了，朕是一国之主，如何能不操劳。"
"你只消尽心尽力，让朕再活个七八年便是。"
太医擦擦汗，低声应了，便小心退了出去。
太医一走，福宝便跪在了慕容祜脚边，泪水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哭什么，朕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么？"慕容祜淡淡笑道。
福宝听他这样一说，更加难过了，抽噎了半晌，才道："陛下，要不就告诉齐大人和沈爷吧，奴婢听说守陵人里也有许多打小就研习医术的能人，就让他们来试试吧。"
慕容祜轻轻摇了摇头，"不，这件事，没有必要让他们知道。"
福宝眼泪汪汪地看着慕容祜问道："为什么呀？"
慕容祜闭上了眼，就当福宝以为他已经睡过去时，慕容祜突然开口问道："福宝，你觉得，在卿一心里，是沈家的荣光重要，还是朕重要。"
福宝一时有些弄不清慕容祜到底想说什么，努力地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回答合适。
"算了，瞧把你难的。"慕容祜淡笑着道。
接着，慕容祜便将昨夜慕容乐对他说的那一番话，断断续续告诉了福宝。
福宝听完后脱口道："陛下糊涂了，这分明是大长公主在挑拨您与沈爷的关系啊！"
慕容祜一愣，他心里也是认为慕容乐多半是在挑拨，可到底是"多半"，他听了那些话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动摇了，丝毫不能像福宝这样笃定。
福宝见慕容祜愣了，又补充道："宛青姑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品，陛下这么多年来难道还看不出吗？她就算是事事以沈家为先，可凭她那样的品格断然做不出如此歹毒的事来！"
"陛下再想想，您所认识的与沈家有关的人，沈爷是什么人品，三皇子妃又是什么人品，阿珍、靳太守哪个不是坦坦荡荡光风霁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