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香印成灰(下)
阿依认出李弄玉是昨晚站在门口的女子,斜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不知道李弄玉和始平王之间有什么过往,只是直觉让她对眼前的女子充满敌意。
李弄玉三千青丝直泻,脸上不施脂粉,身上刻意穿了一件紫霞色宫装,却衬得脸色苍白如雪。
王琬并不关心李弄玉如何,只是皇上特意叮嘱她务必招待好阿依,她怕李弄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当下凑在两人中间打圆场:“阿依这样仙女儿似的人物,自然要千挑万选,才能挑中一个如意郎君。”
到底是少女心性,阿依听得出王琬是在故意说好话哄她,却还是绽开了一抹笑意:“不用什么千挑万选,只要彼此合意就好。”
李弄玉斜靠着树干,手腕上挂着一只白玉海兽纹酒瓶,瓶口处雕了两个圆圆的孔洞,用一根缎带系着。没见她晃动胳膊,却见那只酒瓶在她细弱的手腕上一左一右地打晃。她盯着阿依,忽然“咯”地笑了一声:“真是奇怪,我对你说实话,你却拿眼睛瞪我。别人说假话哄你,你反倒喜笑颜开。”
“你……”阿依瞪圆了眼睛,正要开口反驳。始平王拓跋勰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说:“阿依,走吧,你不是想去看没有结茧的幼蚕吗?从这里走过去,就是织染坊了。”
他拉着阿依快走了几步,从李弄玉身边绕过,大约是步子迈得急了,那跛着的一条腿在地上一绊,整个人险些栽倒。
阿依伸手扶了他一把,脸色涨红。始平王折了一条腿,说到底是她的亲哥哥干的,她心里有气,却不能对自己的亲哥哥发作,此时明明已经走过去,忽然又折回李弄玉面前:“大魏皇帝要封我哥哥做高车王,按照你们的说法,我就是高车长公主,你为何见了我却不行礼问好?”
李弄玉倏地把酒瓶握在手里,对着阿依嫣然一笑:“你想知道为什么?谁带你来的平城,你就问谁去呀。”风卷着她并未束起的长发,直如山精鬼魅一般。
阿依看得几乎呆住,愣愣地转头去问始平王:“为什么?”
拓跋勰半仰头看着宫殿屋檐一角的金铃,答非所问地说:“走吧,去过织染坊,晚上皇兄还在听心水榭上设了小宴。”
李弄玉侧身站到他们身前,刚好挡住了他们的半边去路:“他不告诉你,我告诉你。且不说皇上还没有册封你,就算真的封了你做高车长公主,我也不用向你行礼问好。因为——该行大礼的人,是你。”
阿依把眼睛越瞪越大,一时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拓跋勰上前拉住她的手,拖着她的手便往小道上走,似乎在对李弄玉说话,却连头也不回一下:“皇兄说过,阿依可以不用拘礼。”
李弄玉站在原地,手指捏紧了白玉酒瓶,说出的话才不会抖得不成样子:“阿依可以不用拘礼,那么王爷呢?你也还没行过大礼,始平王弟。”她在“弟”字上咬了一个重音,拇指上的指甲隔着酒瓶圆润的弧度,在食指指节上掐出一道血痕。
始平王拓跋勰身形猛地顿住,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弄玉。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棵浓荫蔽日的槐树,却好像隔着无论如何也跨不过去的距离。拓跋勰缓缓躬身,拱手高举,自下而上划出一道弧线,如流星坠地一般:“臣弟问李才人好。”
他定定地保持着这个行礼的姿势,像是要把此时身份的差别牢牢印到心里去,他是始平王,她是从七品才人。
李弄玉不知怎么把手一松,那白玉酒瓶“啪”一声掉在地上,摔成几片。她踉跄转身,沿着两侧栽满细柳的小道,飞快地跑远了。
“始平王,她已经走了。”阿依茫然地看着这两人奇怪的举动,直到此时才知道,那个女子竟然是皇帝的妻妾。
李弄玉一口气跑到碧波池边,连鞋子都不知何时丢了一只,她也全不在意。一只鞋算什么……再没有什么事值得她细细思量着去做了。
池水中映出一张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的脸,她索性连最后一只鞋子也踢掉,把双足都浸入清凉的池水中,踏碎了水中的倒影。一生的时光还那么长,却好像所有值得期待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只剩下日复一日空洞的日子。
自从阿依在平城皇宫逗留,宫中每隔几日,就会有一场小宴。拓跋宏的意味很明显,要让阿依真心喜爱上这种安宁富足的日子,他还在言语中巧妙地暗示,可以让失去了牛羊马匹或是年老体弱的高车人,迁居到大魏境内定居。大魏皇室会为迁居过来的高车人修建房舍、分配可以耕种的土地。
对待这些仍在游牧的民族,最好的办法就是冯妙曾经说过的那样,等到他们习惯了悠闲的日子,就再也学不会武力争夺了。因为专宠和奢靡,冯妙快要被朝臣骂成褒姒、妲己一样的祸国妖妃。她索性整天躲在崇光宫内,寻得一时半刻的宁静。她只想平安生下孩子,除此以外,别无他求。
就在这同一个月中,南朝皇帝萧赜派遣的使者也来到平城。自从数年前南朝使者曾朗在平城遇刺后,这还是第一次又有南朝使者亲来平城。
拓跋宏对着官员呈上来的使节名单,不住地发笑。冯妙在小榻上坐着,听见他发笑,送了一碗冰镇过的杏仁酪到他面前,凑前去看那名单:“不过是些人名而已,皇上在笑什么呢?”
“朕在笑,南朝皇帝也不过如此,没有什么新鲜花样了。”他把名单拿到冯妙眼前,“上次的使节中,还有些年轻的才俊,这一次却全都是上了年纪的腐儒,看来南朝连年变乱,朝中已经无人可用了。”
冯妙随手翻着桌上的一卷书,看见拓跋宏在“有恒产者有恒心”一句话上,用墨勾了个圈,便合上书册说:“等到北境的后患消除了,皇上就可以安心放眼南方了。”
“不错,朕的先祖,一直都在北地征战,但朕有生之年最大的心愿,便是能让大魏的疆土,向南推进。”拓跋宏说着话,忍不住又笑起来,“朕倒不怕这些南朝的腐儒,只是他们一到了宴上,就喜欢用言语
争论问题。这次奉命而来,必然又要想办法引经据典地挤对朕,好昭显他们才是天下正统。好好的经史子集,被他们曲解得不成样子,朕只觉头疼。”
冯妙抚着肚子略想了想,便说:“南朝使节要在平城停留半月之久,要是每次宴席上都要听他们摇头晃脑地考问,我宁可连饭都不要吃了。”
她贴在拓跋宏耳边低语几句,拓跋宏听了拊掌大笑:“好,就这样吧,让他们余下半月都不想开口说话。”
招待南朝使节的饮宴,设在听心水榭旁的石舫上。石舫四面没有墙壁,微风从水面上徐徐吹来,正适合夜间饮酒。每一处坐席四周,都用轻纱屏风遮挡,防止灰尘沾染在食物上。
酒至半酣,南朝使节崔庆阳果然起身离席,要向拓跋宏“请教”问题。
拓跋宏端坐着看他,声音懒懒地说:“朕今天多饮了几杯酒,有些头痛,还请见谅。至于崔使君的问题,朕另选一人替朕作答。”
他对着跟任城王同来的世子招手,示意他向前来,又对崔庆阳说:“这是朕的一个堂弟,今年刚满十岁,也跟着夫子读过几年书,就请崔使君赐教一二吧。”
崔庆阳已经年过半百,两鬓都花白了,拓跋宏却随手招出一个小儿来跟他对答,分明是不把他的学识放在眼里。他心里气恼,这会儿却也无话可说。
因是代天子作答,任城王世子只向崔庆阳躬身行了一个半礼,便走到皇帝身边的屏风后坐下。刚一绕过屏风,便看见冯妙悄无声息地坐在里面。他曾经见过冯妙几次,还记得小时候拿过她做的抄写着诗词、谜语的木片玩儿,当下脸上就露出喜色。
冯妙抬起手指压在嘴边,示意他不要出声。任城王世子立刻会意地点头,但还是抑制不住兴奋,压低了声音向冯妙说:“皇嫂要添小皇子了。”冯妙无声地微笑,手指却指向屏风上挂着的一排纸笺,问道:“这些书,世子还会背吗?”
任城王世子抬头,见每张纸笺上都写着几个字,是经史子集的篇章名目,立刻自信满满地点头。
此时,崔庆阳也已经回到自己的坐席上,高声发问。问题一出,冯妙便用纤指在其中一张写着“孟子离娄”的纸笺上轻点了一下,示意任城王世子,用这一篇里的语句作答。任城王世子原本就喜欢读书,人又聪明伶俐,顺次默背了几句,便想出了该如何回答。
几个问题下来,他都回答得言语得当,崔庆阳这时才知道,不能小看了这个十岁的少年。他稍停了停,忽然想出一个刁钻古怪的问题来,捋着胡子问道:“请教世子殿下,天有多高?”
不过短暂的静默过后,屏风后便传出少年人略带稚气的嗓音:“九万里。”
崔庆阳有些奇怪地“咦”了一声,没想到他真能答出一个数目来。屏风之后,冯妙的手指正压在写着“庄子”的纸笺上。任城王世子说道:“《逍遥游》中说,鲲鹏振翅飞起时,‘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想必正是从地至天的距离。”
虽说有些牵强附会,可能想出这样的答法来,已经是心思灵巧。崔庆阳见占不到什么上风,忽然想起屏风后不过是个十岁的贵族少年,能背书却未必真有什么见识,手捻着胡须话锋一转:“在下远来的路上,听说平城丰饶富足,可到了这里,却发现不少房屋都在出售,请问这是什么缘故?”
屏风之后,冯妙的手指顿住,这问题不能用任何典籍里的话作答。
屏风之外,崔庆阳不免露出一丝得意,暗想到底不过是个早慧些的孩童而已。都城兴衰关系着国家的气运,如果能在这个问题上挽回颜面,前面的问题就全都无关紧要了。
此时,宫女移开屏风的一扇,任城王世子缓步走出,向崔庆阳施礼道:“多谢先生屡屡赐教,最后这一个问题,请恕我不能作答。先生发的是天子之问,只能由天子作答。”他转身向拓跋宏施礼说:“臣弟刚才从席间来时,皇嫂说起今天白天御膳房送的杏仁酪很好,不如给席上每人都添上一碗。”说完,就走回任城王身边坐好。
崔庆阳听得奇怪,他不过是想讥讽平城不如南地繁华而已,怎么成了天子之问?
拓跋宏叫宫女去传杏仁酪,似笑非笑地看着崔庆阳说:“崔使君刚才问起平城有人出售房舍,这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朕也正打算要去建康修建一座行宫,这些人听见了消息,想着到时候行宫周围的房舍水涨船高,不如早些做准备,提早售出平城内几处不用的房产,派家仆到南方去买些房产备着。”
崔庆阳听得心中大惊,拓跋宏的言下之意,分明是迟早要带兵南下,把南朝的都城建康,变成大魏的重镇。
事关帝王颜面,崔庆阳不得不反唇相讥:“在下虽不才,也听说过,自古帝王正统之位,都是有德者居之。我大齐皇太子出生时,馨香满室、朝霞遍天,正是贤明君主降世的吉兆。”
冯妙听见他说起皇太子,猛然想起王玄之曾经讲过,这位南朝皇太子曾经有过一个小字叫作“云乔”,不由得有些走神。回过头时,正看见拓跋宏的目光从屏风两扇之间的缝隙里看过来,她不能出声,匆匆把头上一侧的珠钗摘下,换到另一侧戴好。才做完,她又觉得这样回答似乎太刻薄了些,可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答法来。
拓跋宏抿开嘴角发笑,他心中所想也大同小异,只是他在平定漠北之前,并没打算与南朝开战,本想看看冯妙有没有温和些的想法,却没想到她的答案也一样刁钻。
难得见她促狭一回,虽然隔着屏风看不大清楚,却想象得出她低头咬唇的样子,莹白如雪的皮肤上必定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拓跋宏心情豁然大好,对崔庆阳说:“崔使君说的有道理,南方人杰地灵,自然多得是贤明的君主,就是一年换上十七八个也不嫌多。北地嘛,有贤臣无明君,只能由朕先将就着,先坐上个百八十年再说。”
他说得轻快,在座的宗亲贵胄都跟着哄然发笑。几个新近提拔起来的、武将出身的年轻王侯,笑得尤其豪放,几乎
拿出军营里的劲头,用银筷敲击着瓷碗,口中呼哨不断。
萧道成原本就是篡夺刘宋江山自立为帝,登基不过数年便驾崩了,传位给了现在的皇帝萧赜。而刚才崔庆阳夸耀的太子,虽然聪明仁厚,身体却很孱弱,看上去也不像是长寿的样子。拓跋宏便是在讥讽南朝皇帝的帝位来路不正,连带着都损伤了子孙的阴德。
崔庆阳面色涨紫,胡须末端不住地抖动,显然是气急了,一时却又想不出更好的话来反驳。要不是年轻时好歹还练过几手拳脚,只怕他当场就要气得背过气去。
拓跋宏叫人取来一套刻在青玉上的《道德经》,淡然笑着对任城王世子说:“堂弟小时候书读得不错,近来好像有些生疏了。这东西给你,回去每天细细地读上一遍。”
光那整块的青玉就十分难得,皇帝的态度,明贬实夸,越发叫南朝使者难堪。任城王世子上前,恭恭敬敬地从内监手里接过来。任城王一向最爱这个王妃所出的独子,见他大出风头,自己也觉得面上有光,笑呵呵地叮嘱:“回去要好好地读,不可生疏了。”
冯妙坐在屏风后,时间久了便觉得有些气闷,刚才一直想着怎么小心应对,腹中的孩子有些闹腾不安。她悄悄起身离席,叫忍冬不必跟着,自己出去透一口气。
石舫一侧,便是一条曲折的小道,路边有半人高的石雕灯座,里面用铜制小鼎盛着火油燃烧,彻夜不熄。
湖面上微凉的风一吹,她才觉得面颊上发热,刚走出几步,远远地看见有人坐在向湖面虚悬出去的大石上。发丝被风吹得乱舞,双足一荡一荡地踢打着石块,衣裳被风吹得鼓起,越发显得她消瘦单薄。
不知道李弄玉已经在这儿坐了多久,她手边七零八碎地放着些东西,有硬木雕成的印章,有丢了一只配不成对的耳坠子,有用得半旧却洗得干净的男子巾帕。并没有什么名贵的物件,她一样样地拿起来看,放在手心里反复摩挲。
有一只镂空花球,大概放的时间久了些,花纹细处沾染了些灰尘。李弄玉用指尖一点点擦干净,凑在唇边轻轻一吹,银质花球便发出莺鸣一般的声响。那是拓跋勰第一次送她东西,怕人看见,选了一只刚好能放进袖里的花球,中间可以放上熏香随身带着。可他越是小心,她就偏要调皮,用那花球吹出声响来。那时她还在畅和小筑待选,女孩儿家的清誉比性命还要紧,吓得拓跋勰脸都白了,偏偏她自己一点也不在意。
她仔细看一阵,一扬手便把花球丢出去,“咚”的一声落进夜色下漆黑的湖水中。每一样东西,她都能反复看上许久,最后全都扔进了水里。
冯妙原本想要上前跟她说几句话,想想终究还是算了,这种事情,如果自己想不开,别人再怎么劝都是无济于事,不如把整片湖面连着一湖夜色,都留给她独处。东西可以丢弃,心上的印记却无法消除。
她心头怅然,小心地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们至少彼此有情,不过是藏起来不叫对方看见罢了。即使艰难到每一步都踩在刀尖儿上,仍旧透出点令人迷醉的酒香。
她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没留神迎面正被人抱了个满怀。抬头看去,拓跋宏不知何时也从席上离开,像找回了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一样,张开双臂把她紧紧搂住。
冯妙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扭动着想要挣脱。拓跋宏把她从怀中松开,双手却握着她的手腕不放。
“在想什么,连路都不看?”夜色下,拓跋宏的声音也好像带了三分酒气,飘散在湿漉漉的雾气中。
“没什么,席上太闷……”离得太近,肚子正夹在两人中间,冯妙觉得有些羞涩的别扭。她近来时常留宿在崇光宫,可拓跋宏很少跟她同寝。他们只在有人来时,才适时地表现出一些亲密举动。
“朕原本只是不放心你,才出来看看,可是……”拓跋宏犹豫着,捧着她的脸颊说,“可是朕看见弄玉了,又想起勰弟近来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话想跟你说。”
冯妙愕然地回头去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好远,早已经看不见李弄玉了。
拓跋宏把她抱起,放在青石灯座上,镂空灯座内火光明灭,把她轻薄的纱裙照得近乎透明,勾勒出上面一朵朵细碎的刺绣小花的影子,两条纤细的腿在其间若隐若现。冯妙伸手要遮掩住,却被拓跋宏按住双手不让她动。
“妙儿,”拓跋宏把手放在她圆润的肚腹上,“朕从前说过不要这孩子,是因为担心你,怕你生育时危险。在朕心里,任何人都比不上你,你要长长久久地跟朕在一起,哪儿也不能去。朕比勰弟幸运些,至少娶到了你,从前的错处,总有机会弥补。所以,朕不想等了,现在就告诉你。从今往后,朕会坦诚如一地对你,后宫和朝堂,三五年内都不会宁静。你谁也不要帮,不要以身涉险,等着看一个结果就好。”
冯妙愣愣地听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看见他双手贴在自己的肚子上,像在捧着它一样。五个月的身孕其实还不算很大,就像在腰腹间放了一个玲珑的绣球。
“那……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不敢相信,拓跋宏是在说,要跟她长相厮守。
拓跋宏把她的双手合拢在自己掌心:“人总是看别人时聪明,看自己时就笨了。如果不是出了勰弟这桩事,朕不知道多久才想得清楚这些。你既然喜欢这孩子,那朕也喜欢他,我们一起等着他到来,好不好?”
冯妙对自己说过,不再哭了,可听见这些话,眼睛里还是变湿了。听到最后一句,她有些羞恼地向后抽手:“皇上自己的孩子,难道不该喜欢吗……”
“是,是,应该喜欢,”拓跋宏向前探身,把她的手牢牢握住,侧脸蹭开她的鬓发说,“但朕更喜欢你。”
冯妙有些委屈地扁了嘴:“那皇上要先答应,以后……以后不能再彼此怀疑。”她想起拓跋宏问过的话,原本想说“不能再质疑这孩子的来历”,可她终究不愿意用那么恶毒的词语来说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