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香印成灰(上)
守门小吏哆嗦着磕头谢恩,能留下一条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滚——”拓跋宏随手拿起白玉镇纸,劈手向下砸去。他很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能让他失控的人和事并不多,抚着手背上暴跳的青筋,他冷笑着低语:“王玄之,你可真有本事!”
琅琊王氏是百年望族,无论谁做皇帝,整个江东实际上都是王、谢的天下。王玄之一旦离开大魏国境,便会如蛟龙入海,隐匿得无影无踪。不能得他为自己所用,也就罢了。偏偏王玄之目力敏锐、记忆力也惊人,要是他有意留心大魏的城防、粮道,再别有用心地透露给南朝皇帝,这一场拉拢,岂不是成了引狼入室?
“来人,传旨给广阳王,”拓跋宏略一沉吟,便对着内监发话,“命他无论如何在国境内截住王玄之,只要留他一口气在,哪怕盲了、聋了、断手断脚,也要把人带回来。”
冯妙听得心惊胆寒,王玄之这次的确是触了拓跋宏的逆鳞。她想不出,究竟有什么事,值得王玄之这样匆忙离去。拓跋宏一向待他不薄,要是他能说明去向和归期,想必拓跋宏也是必定会允许的。
她只能在心里想想,一句话也不能说,这时她说的任何一个字,都可能火上浇油。可她沉重、急促的呼吸声,还是泄露了她此时的紧张担忧。
拓跋宏忽然探起上身,扯住冯妙的手腕,把她带到身前。“你……”刚说了一个字,便看见她惊慌失措地用双手护住隆起的肚子,曾经如空潭映月一般美好的双眼,此刻被惧怕深深笼罩。
她怕她原该一生依赖的丈夫,怕到时刻都在戒备。拓跋宏松开手,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滋味,叫如意送她回去,好好休息。
他刚才不过是想问一句:“你猜猜朕能不能捉回王玄之?”
广阳王派出六路人马,在重要的驿站、水道、城池都设了卡哨。他亲眼见过王玄之,也知道他擅长伪装,亲手画了肖像分发下去。
可王玄之的机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六路训练有素的士兵,被王玄之一人、一小童、一匹识途老马戏耍得团团转。
先是有人看见他跟着商队一路南下,可沿途追过去,商队渐渐一分成二、二分成四,分散得越来越多,却不见了王玄之的身影。接着有人看见他带着小童乘船顺流而下,便也雇了船去追,江面上雾大,追了足足五天才到近前,却发现船头上不过是一个栩栩如生的草人。
广阳王大怒,命人封锁大魏面南一侧的国境,出入一概严加盘查。不料王玄之却在这里旧事重来,大摇大摆地对搜查的士兵说:“我认得这画像上的人,你们给我五百两黄金做赏钱,我就告诉你们他在哪里。”士兵早已经焦头烂额,只当他是信口开河的骗子,骂了一顿撵出城去。等他们回过味来,王玄之已经过了寿阳,进入大齐国土了。
消息传回平城,拓跋宏对着奏报,冷笑出声:“果然是朕看中的人才,要是真被广阳王给抓住了,倒也没那么让朕挂心了。”
说归说,要到大齐境内抓人,毕竟没那么容易。拓跋宏只能叫广阳王先撤了人马回来,日后再慢慢想办法。
冯清禁足,冯妙有孕,高照容向来不理事,郑柔嘉刚没了孩子正在伤心,袁缨月又在太皇太后面前失了颜面,崔岸芷老实,卢清然是个掌不了事的,宫中一时没人出头,协理六宫的职权便落在了王琬身上。
王琬原本也是太原王氏嫡出的小姐,在家时也曾经帮衬着母亲当家主事,管起六宫事务来,倒也还算井井有条。许是看着宫中连番变故,太皇太后和皇上都各有心事,王琬提议在六月六这天,在扶摇阁设宴欢聚。六月六原本不是什么正经节日,但天气和暖,又没真正热起来,恰恰是开宴的好时节。
扶摇阁许久没有人用过,光是打扫布置就花了整整三天时间。王琬叫人撤去了扶摇阁内的金龙圆桌,改设金丝楠木小案。又在小案之间放上盆栽,把蜡烛用丝带悬在盆栽的枝叶上,让整个扶摇阁直如蓬莱仙境一般。
王琬难得有这样一个表现的机会,所用盆栽、蜡烛,倒有不少是自己贴补了银子采买来的。瞧着新鲜有趣,太皇太后倒也比平常兴致好些。
两位皇子照例坐在拓跋宏左右两侧,皇长子已经能像个小大人儿似的自己坐着,二皇子却还要乳母抱着。高照容一向对孩子很随意,叫乳娘铺了张长绒毯在地上,由着拓跋恪来回爬着玩。
冯妙与拓跋宏同坐在一张小桌旁,她面容越发清瘦,只有五个多月的身孕,在松软的衣裙下十分明显。满桌菜色,她都没什么胃口,只用银筷夹着藕片,小口小口地咬。此时她从侧面看去,温顺得像一只小兔。
拓跋宏静静看着,她每咬一口,耳垂上的一粒东珠就跟着簌簌抖动,只觉说不出的心内安宁。难得见她喜欢吃什么,他干脆把自己面前的一碟脆藕,也放到冯妙面前。
冯妙还记得上次见着恪儿时的情景,特意留心高照容身上是否也有龙骨的味道。可高照容今天用了薰陆香,即使有龙骨的味道,也全都遮住了。
两个孩子渐渐凑在一处,拿着几样香甜齐整的水果玩。二皇子拓跋恪年纪虽小,对人却一点也不客气,看见皇长子拓跋恂手里拿着几颗滚圆的樱桃,伸手就抢了过来,还狠推了皇长子一下。乳娘吓得赶忙磕头请罪,还是太皇太后说了一句“小孩子家就是这样打打闹闹的”,才把这事给揭了过去。
宫女上最后一道菜时,半开着的殿门外,忽然起了一阵风,带得殿内本就昏暗的烛火,摇摇晃晃灭了一大半。旁人倒还没什么,可二皇子拓跋恪毕竟是个小孩子,见周围一暗,立刻哭着“啊、啊”叫了几声,起身就直扑过来。
冯妙大惊失色,小孩子手上没轻没重,要是让他这一下扑在肚子上,她恐怕万万承受不住。她原本拿着湿帕子,在给皇长子擦着脏兮兮的小手,这时越发拉紧了他,只听见一声闷响,两个孩子撞在一处,都“哇”地大哭起来。
宫女赶忙上前
重新点亮了蜡烛,冯妙帮皇长子揉着额头,安慰他说:“好了,殿下别哭了,弟弟是想跟小哥哥一起玩呢。”刚才那一刹那,她几乎完全没有时间思考,本能地选择了保护自己腹中的孩子。两个幼儿撞在一起,最多不过是哭闹一阵,可要是撞在她的肚子上,后果不堪设想。幸好刚才光线昏暗,没人看清她的动作。
高照容在坐席上吩咐乳娘:“快替恪儿向皇兄赔礼,叫恪儿不要到处乱跑。”乳娘刚刚跪下,太皇太后就开了口:“小孩子在一起玩儿,磕磕碰碰最正常不过了,动不动就跪来跪去的,那还成什么兄弟的样子?”
听太皇太后这么说,高照容便不再多说,由着两个孩子玩闹去。她向冯妙懒懒地举起酒杯,声音娇媚柔美地问道:“恪儿莽撞,有没有伤到姐姐?这杯酒给姐姐赔礼压惊吧。”
冯妙还没说什么,拓跋宏便拿过她面前的酒杯,凑在唇边饮了一口,对高照容说:“妙儿现在不能饮酒,叫乳娘看好恪儿,不要四处磕碰了。”
小孩子都喜欢熟悉的气味,两次被二皇子拓跋恪腻在身上,冯妙绝不相信这是偶然。她今天穿的也是刚拿出来的薄纱夏衣,跟冬衣、龙骨一起都收在一口大箱子里。今天这身衣衫上,也沾染了龙骨的气味。
高照容必定熟悉龙骨的味道,并且平常也经常让二皇子接触龙骨,今天才能让他害怕时往冯妙身上扑去。冯妙低头继续咬着脆藕,等孩子生出来以后,这样的事恐怕只会更多。方才高照容离得那么远,就算冯妙的孩子因为这一下磕碰有个好歹,别人也只会觉得是小孩子无心的过错。
酒至半酣时,王琬正要问问太皇太后要不要传歌舞。才刚一开口,禁中宿卫统领便上殿通禀,宫门外有人要求见皇上。宿卫统领把一件用同心如意结束着的玉佩捧上,由内监转呈给拓跋宏:“那人说皇上看了这个,自然就知道他是谁。臣不知道真假,听说皇上今晚在扶摇阁开宴,便斗胆来请皇上看看。”
拓跋宏往玉佩上扫了一眼,立刻惊得站起,从内监手里拿过玉佩,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才高声说:“宣!快宣!”
先帝总共有七个儿子,除了拓跋宏是天命真龙外,其他亲王每人都曾经得了一块上好美玉雕凿成的玉佩,分别按照龙生九子中的六种奇兽制成。始平王拓跋勰分到的,便是螭吻,而刚才那块玉佩,也是雕成了螭吻样式的。
内监匆匆去通禀,不多时,便有人沿着扶摇阁前宽阔笔直的宫道,一直走到拓跋宏面前,掀起衣袍俯身跪拜下去:“臣弟拜见皇兄!”
拓跋宏几步走到近前,从地上拉起那人仔细端详半晌,才捶着他的肩膀说:“好兄弟!你……回来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些颤抖:“朕始终不相信你会葬身山谷,把你的府邸和封地都还原封不动地留着!”
始平王拓跋勰站起身,目光同样深切,沉着声说道:“是,皇兄,臣弟回来了……”将近半年未见,他的肤色比原先黑了不少,一双手上布满粗粝的老茧,不由得让人好奇,他这半年中究竟去了哪里。
他忽然转身,对跟着自己一同进殿的女子说:“阿依,这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待我极好的皇兄,快过来见礼。”
在始平王拓跋勰身后,站着一名身形高挑的女子,长发乌黑卷曲,双眼大而明亮,毫不畏惧地打量着拓跋宏。
“阿依,不得无礼!”拓跋勰对她低声呵斥,言语间似乎跟这女子很是熟悉。阿依在高车游牧部落的语言里,是月亮的意思,可见这女子必定出身尊贵,才能用这样的字眼做名字。
拓跋勰低低轻咳一声,转身对拓跋宏解释:“这是高车首领阿伏至罗的妹妹,还不大习惯礼节,皇兄不要见怪。”
高车是分布在漠北的游牧部落,一向游离在大魏与柔然之外,并不臣服于任何一方。大魏历代皇帝,都曾经想要派遣使者与高车交好,可高车各部散居在广袤无垠的荒漠草原中,且居无定所,寻觅了几次也只能作罢。
高车首领的妹妹,那便与公主没有分别,只是高车人并不讲究封号虚名而已。始平王失踪半年之久,一出现就带回了高车公主一样的人物,这段时间的经历便更加引人好奇。
阿依眼珠一转,流水似的目光从拓跋勰身上扫过,声音清脆如鸟啼:“谁不习惯礼节了?偏你总是说人家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她俯身跪倒,向拓跋宏叩首为礼:“阿依拜见大魏皇帝陛下。”
她说一口流利的鲜卑语,只是带着些北地的口音,行礼的动作虽不大标准,可也有模有样。
拓跋宏叫内监给他们添置座位,又对阿依说:“不必拘礼,你只管当这是自己家里,平常怎样,现在就还怎样,哪怕比平常在家时更随意都行。”
“皇兄,阿依是第一次来平城……”始平王拓跋勰转身把她拉起来,正要叫她去新设的小案上落座,身形忽然僵硬地顿住,目光牢牢盯着大殿门口。
半开的殿门处,李弄玉正倚着雕金门扇站着,一头乌发还湿漉漉地垂着,身上匆匆披了一件棉袍。那衣裳已经不适合眼下的时令,显然是穿衣的人根本无心打扮,连衣裳错了季节都不知道。
李弄玉面无表情地盯着大殿正中的人,好像只是在看一个远道而来的陌生人,那人根本不是她日思夜想的萧郎。她日夜酗酒,平常几乎一步都不踏出漪兰殿,此时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倒把人都吓了一跳。
始平王缓缓转回视线,原本要去拉阿依的手,遮掩似的藏在身后,连声音都有些不自然:“阿依第一次来平城,对这里的风俗习惯都不大熟悉,有冒犯的地方,请皇兄不要怪罪她。”
他挪动步子,一步一步走到左手边新设的坐席上坐下。包括拓跋宏在内的所有人,这时才注意到,始平王走路时有些跛相,跟从前昂扬潇洒的身姿完全不同。
“勰弟,你的腿是怎么了?”拓跋宏急切地发问,若是在半年前坠崖时就摔伤了,一直没有医治,恐怕他这一辈子都要这样瘸着腿走路了。
始
平王拓跋勰自己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微微笑着说:“说来话长了,那天在白登山,我的马忽然失控狂奔,把我甩落下去。我在雪地里走了一天一夜,被进山采药的高车牧民带回去,才能活下来。”
他说得波澜不惊,好像在讲别人的事情,可手里的青瓷小杯却不住地磕碰桌面:“我养了两个月,才养好了伤,高车首领要我向他跪拜称臣。可我是堂堂大魏始平王,岂能向高车首领跪拜?他叫人放出恶犬,咬断了我的腿骨,这腿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阿依听到这里,用手指绞着头发,低垂着头小声说:“始平王是真英雄,这件事是哥哥做得不对。”
“皇兄,多亏有阿依从中周旋照顾,臣弟才能苟活下来,”始平王拓跋勰向着御座上的身影举起酒杯,“臣弟暂居在高车时,发现柔然可汗一直与高车各部首领暗中联系,许诺给他们马匹、财帛,约定寻找合适的机会,共同向大魏出兵。臣弟已经说服阿依的兄长,与大魏结盟,大魏会帮助他们西迁定居,事成之后,册封她的兄长为高车王,世袭罔替,请皇兄恩准。”
在座的多是宗亲近臣、内宫女眷,听见这话也不由得议论纷纷。这件事对大魏有百利而无一害,只需要出些钱财、人力,再许诺一个高车王的虚名,便可以换来北疆的安宁。始平王说得轻描淡写,可高车人民风荒蛮、好勇斗狠,能让高车首领应下此事,必定大费周折。
拓跋宏高举起手中金杯,仰头喝下:“朕准了!勰弟立下如此大功,朕该好好跟你喝一杯才是。”他又转头对阿依说:“你就当朕也是你的兄长,当这里是你另一个家,要住皇宫或是始平王府都随你,在这里好好玩上一圈。等你兄长来平城受封时,你再跟他一道回去。”
阿依原本就是天真烂漫的少女,又见平城皇宫修建得美轮美奂,当下就喜笑颜开地答应了:“我只要跟始平王爷在一处。”
话音未落,就听到殿门口一声响动,李弄玉大概是转身要走,却不知怎么撞在了门口的铜鹤上,整个人都跌倒在地。这一下撞得力气极大,铜鹤嗡嗡作响,好半天才止住。有宫女上前搀扶,却被她一把推开,手捂住撞疼了的半边腰际,跌跌撞撞地走远了。
女眷们都悄悄看着始平王,看他会如何反应,可始平王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安然用银筷夹着自己面前的菜。只有坐得离他极近的人,才能看见他一直在夹一块并不能吃的姜块,夹了五六次才夹牢,放进嘴里若无其事地咽了下去。
宴席散时,拓跋宏挽留始平王和阿依在宫中先留宿一晚,又替冯妙拢好衣领,近乎恳求似的柔声说:“夜里风凉,跟朕一起乘肩辇先去崇光宫吧,明早朕再叫人送你回去。”
冯妙累了一晚,只想休息,点头答应了,回身悄悄叫忍冬去漪兰殿看看李弄玉。
在崇光宫等到丑时,始平王拓跋勰才匆匆赶来,向拓跋宏告罪:“阿依第一次见着这样的皇宫,看什么都新鲜,一直闹到刚才才肯睡觉。”
拓跋宏坐在紫檀木案后,冯妙就躺在他身边的小榻上,半睡半醒。
始平王轻咳一声:“皇兄不要小瞧了阿依,高车族人还保留着不少母系风俗,阿依跟她的兄弟一样,可以分到牛羊马匹,也可以参与决断族中大事。只不过她现在年纪小,兴趣又不在这上头,才一直由着兄长安排。”
“朕自然明白你的苦心,有阿依在平城做人质,就不怕她的兄长反复不定。可是勰弟,”拓跋宏深深地叹气,“朕真有些宁愿你从没去过高车。你在外流离了半年,如今回到平城,都已经物是人非,心里多少也会后悔吧?”
“刚到高车时,我日日夜夜都想着早些回来,既担心弄玉也担心皇兄,每时每刻都像放在火上的鱼虾一般。”始平王拓跋勰微皱着眉,像是深陷到不堪回首的记忆里去,“高车首领有意拉拢我,在我的汤药里加了能让手足无力的药剂,让我不能逃走。我无意间撞破了他与柔然使者见面,又被他发现了我身上的螭吻玉佩,识破了我的身份,这才对我下了狠手。”
拓跋宏犹豫再三,还是讲出了发生在李弄玉身上的事,因为心中有愧,那些事情便都草草一句话带过。当听见李弄玉已经成了皇兄的才人时,始平王眸色一暗,苦笑着说:“臣弟倒是宁愿躺进棺木里去,听她在灵前饮酒高歌。”
他起身缓缓地走了两步,即使走得很慢,仍旧能够看出一条腿有些跛:“高车王用了很多方法折磨我,甚至一根根敲断了我的脚趾骨。我那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只想着绝对不能丢了大魏的脸面,不肯向他求饶。现在我人虽然回来了,身躯却已经残缺不堪。弄玉是个烈性的人,我宁愿永远也不要叫她看见,我身上那些可怖的伤痕。即使她仍肯嫁我,我也不愿娶她了。”
拓跋宏把手压在他肩上,许久才叹息了一声。
阿依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拓跋宏又有意留她多住,叫宫中女眷轮流陪着她游玩。王琬在扶摇阁宫宴上花了心思准备,得了太皇太后几句夸奖,在这上头越发上心,把从前爱玩的闺阁游戏,变着花样地拿出来,叫人陪阿依玩儿。
始平王拓跋勰有时也在,遇上投壶、射覆这样的游戏,他也会玩上几把。阿依的技术不佳,总是输,拓跋勰就跟她凑成一伙儿,帮她赢回来。
他略一扬手,五支箭杆就齐刷刷地落进五只铜耳壶中,阿依看得双眼放光,情不自禁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王琬故意逗着她说话,问道:“始平王殿下在我们大魏,可是不少女子爱慕的好男儿,不知道你们高车的好男儿,是什么样的?”
阿依稍稍低下头,却大方直率地说:“我们高车女子,喜欢有勇有谋的好男儿。始平王曾经孤身一人进山,猎回了山中的狼王,在高车,他也算得上是好男儿。”
她才刚说完,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悠长的、带着长年醉意不醒的话语声传来:“我要是你,才不会费心挑选什么好男儿,随便找个猎户,今晚不思明日愁,反倒能过得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