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_第三十六章 金戈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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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金戈迟(下)

元宏并不接她的话,只是缓缓喝干了杯中酒,

这一次,高照容只干脆利落地答了声“是”,就拿过下一杯酒喝下了。

两人面前只剩下最后三杯酒了,却都还没有中毒的迹象。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冯妙的手心里却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因为她已经看得出,在这六杯酒里暗藏了多少较量。对面而坐的那两个人,是敌手,更是夫妻,他们熟悉对方,甚至比熟悉自己更多,两人都在像下棋一样猜度着对方的习惯,会拿哪一杯酒,又会把有毒的酒放在什么位置。几番思量之后的结果,却是返璞归真,旁人看起来,就好像他们只是随手依次拿过酒杯喝下。

短暂的静默过后,高照容微微笑着说:“皇上,该您提问了,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元宏的手指在那三杯酒上划过,停顿片刻,却还是收了回来。他对着高照容笃定地一笑:“朕没有其他的问题要问了。”高照容是慕容氏的后人,还有许多像她一样的女孩子,被精心调教着长大,送到达官显贵身边,缘由和目的,其实都已经很明显了。

高照容一愣,接着咯咯地笑起来,娇俏的笑声在小佛堂内不住地回响。她以手支腮,看着元宏说:“皇上果真不是寻常人,能跟皇上做这一世夫妻,容儿心里真正觉得值了。”

他问出的三个问题,都得到了答案,却能在这个时候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再接着问下去。改变天生的习惯,控制内心的欲望,这两件最难做到的事,元宏都做到了。

高照容忽然抬起头,目光扫过站在一旁的冯妙:“冯姐姐,你一直都比我运气好,不用在那种环境里长大。为了练得身姿娇软,从记事开始,每天都有两个嬷嬷,扯着我的双手双足,把我的骨缝一点点打开,连睡觉的时候,都要被绑着,不能乱动,整日整夜疼得喊都喊不出声音。”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缓缓地喝下了最后三杯酒:“皇上说我总是笑,因为那些嬷嬷只准我微笑,还要笑得妩媚勾魂,不然就要挨打。可是挨了打仍旧不能露出委屈的表情,只能继续笑下去,因为她们说,这样的女人才能讨男人欢心……”

大概是喝得急了些,高照容捂着唇咳嗽一声,从蒲团上站起,对着元宏叩拜下去,盈盈地说:“皇上,容儿练会那一支飞天舞,可吃了不少苦头,却只在那一年的上巳春宴上给皇上舞过一次。容儿心里觉得遗憾,想再给皇上舞一次,好不好?”

她说这些话时,仍旧像在撒娇一样,娇柔婉媚。不等元宏答话,她就已经再次起身,把散开的头发一点点绾成高髻,跟西域流传过来的飞天神女像,有八九分神似。

没有琵琶,她就双臂虚合,做出一个怀抱琵琶的样子。她刻意穿了件衣袖宽大的衣裳,衣袂随着动作悠悠飘荡,腰肢柔软曼妙,如同随风轻摆的柳枝一般。即使面纱之下的容颜已毁,这副身姿仍旧足够动人心魄。

这支飞天舞,冯妙和元宏都曾经看过。十几年光阴过去,高照容跳起这支舞时,仍旧妖娆动人。一舞快要结束时,高照容单足点地,张开双臂旋转,如逆风飘落的叶子一般。随着她越来越快的动作,面纱从她脸上飘落,那道狰狞可怕的伤疤露出来,像蜈蚣一样,爬在她原本美艳至极的侧脸上。高照容的嘴唇无声而动,在急速的动作间拼凑出一句话来:“皇上,木芙蓉酒的味道很好,原本想跟皇上一起尝尝的。”

最后三杯酒,全都是有毒的木芙蓉酒,如果元宏忍不住想要知道得更多,好奇心就会要了他的命。高照容忽然露出一个诡秘的笑来,接着动作便渐渐慢了下去,她的口鼻中开始流出血来,在佛堂烛火的映照下,几乎如红颜瞬间变成枯骨一般令人震撼。可她仍旧一直笑着,就好像她才是最终的胜利者一样。

就在此时,走廊之外传来“咚”一声脆响。冯妙快步走过去,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一只瑞兽祥云玉佩掉落在地上。冯妙捡起玉佩握在手中,心头一片冰凉。那是二皇子元恪平时随身的玉佩,高照容选择了如此美艳到极致也残酷到极致的死法,也许就是为了让这个聪慧的儿子看见。世事就像一场不能停止的轮回,今天的元恪,就跟十几年前的元宏一样,目睹至亲惨死,从此埋下报仇雪恨的种子。

等她转头去看时,高照容已经软倒在地上,身体里的剧痛,让她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可她的脸上仍旧带着跟从前一样的笑,她真的只会笑,连痛楚不堪的时候,也只会微笑。

元宏坐在原处,平静地说:“朕会对人说,你是暴病身亡的。”

“谢……谢皇上,”高照容的声音已经很低很细,像若有若无的水声一样,“容儿死后,想叫冯姐姐收养恪儿。容儿其实也想像冯姐姐那样,疼的时候可以哭……”她抬起一只手,远远地伸向元宏,像是要摸一摸他的侧脸。

元宏静默地看着她,不动也不说话。高照容垂下手,自言自语似的说:“幸好……幸好容儿从没爱上过皇上……”她的双眼轻轻合拢,呼吸也渐渐微弱,直到完全消失。生前连发丝、皮肤都爱惜到极致的女子,死后却随意躺倒在冰凉的青砖地面上。

直到确认她已经死去了,元宏才站起身,快步走到冯妙身边,揽过她的身子,紧紧抱在怀中。冯妙把头压在他胸口,抖着嗓音说:“恪儿……恪儿看到了……”

元宏理开她的手指,把那枚玉佩拿过来,柔声安抚她:“恪儿还小,性情都还没有定下来,以后你就是他的母妃,慢慢教导他,总可以化去他心里阴郁的部分。他毕竟还是朕的儿子,总该有几分像朕吧。”

冯妙轻轻点头,她明白元宏的意思,因为想要摆脱太皇太后的阴影,他才不顾一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推行新政、频繁南征,可他并没有像任何一位前朝帝王那样,把太皇太后的功绩彻底抹杀。相反,他总会在人前提起,太皇太后曾经亲自教导过他学习汉文,连她提倡过的讲学,也在洛阳新都继续发扬光大,甚

至变成了官办的学堂。

帝王胸襟,便该如此!

元宏握住冯妙的手,送她上肩辇,脸色却忽阴忽晴地变幻不定。高照容已死,高清欢是另外一个隐患,高照容与南朝联络已经是证据确凿的事,只要把这些栽赃在高清欢身上,就可以把他一并除去。以美貌著称的慕容氏,曾经是与拓跋氏齐名的强大部族,从前便是大魏的心腹大患,现在仍然是。

他正要叫冯妙先回去休息,一名内监模样的人小步匆匆跑到他面前,跪倒禀报:“皇上,高清欢高大人在澄阳宫门前跪候,说有事要向皇上禀奏。”内官不同于外臣,除非传召,并不能直接求见皇帝。高清欢的举动如此大胆,连元宏也大感意外。

冯妙走上肩辇,对元宏说:“我想先回华音殿小睡一会儿,晚些再到澄阳宫去。”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元宏,所以选择了避开。

肩辇沿着宫中的青石甬道一路前行,冯妙想起元宏说过的话,只觉得胸口越发闷疼,几乎难受得整个人快要软倒下去。最叫人惋惜的事,就是眼睁睁看着美好的东西,在面前腐坏。她不想让那个能说出“濯缨濯足,自取之也”的孩子,变成一个内心狠厉阴暗的人。

天将亮未亮时,天地之间一片黑暗,冯妙抚住胸口,轻轻地咳嗽几声。这黑暗不会持续很久,因为天色终究会大亮。

叛军大营中,李弄玉同样整夜未睡。她不想吵醒李含真,便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势躺着,一动也不敢动。半边身子渐渐变得麻木。她悄悄转动身子,想要活动一下,可身下的木板却发出“吱呀”一声响。

“弄玉……”李含真轻轻叫了她一声。

“姐姐,吵醒你了?”李弄玉轻轻地问,“我睡不着,才想活动一下。”

李含真索性坐起来,俯视着李弄玉的面孔,从前在家里时,两人也经常这样同榻而眠,每次李弄玉不肯乖乖地起床,她的这个姐姐,都是这样俯视着她,掐她的鼻子、耳朵,直到她乖乖起身。

“我知道你整晚都没睡,”李含真说道,“恐怕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真正睡熟时,才会不停地翻来翻去,没有一刻安宁。”

李弄玉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鼻子,可很快又想起来,她们已经不是赖在家中的姐妹了,姐姐也不是要叫她起床的。习惯成自然的动作,让姐妹两个都不由得一笑。

“弄玉……”李含真用五指理着她的长发,“我从前说过,再没有你这个妹妹,是因为那时我误会了你,以为你贪图虚荣富贵……可我现在知道,你从来没有变过。”

李弄玉像小时候一样,靠在姐姐身前,等着她给自己梳头、妆面。李含真爱怜里抚着她的侧脸,她们的母亲早逝,虽然大不了几岁,可这个妹妹几乎就是她一手带大的,第一次写字,第一次梳头,甚至第一次面对女孩儿家的月事,没有母亲教,都是姐姐一点点教会的。

“不要因为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就改变自己的初衷,哪怕那个别人,是你的姐姐。”李含真一字一字地说下去,“我答应嫁给始平王,是因为我不想违心嫁给别的男子,也不想让别的女子站在这个位置上。弄玉,我知道你们的计划,我和你的五官本来就很相似,那个计划现在仍然有机会实现。”

李弄玉怔怔地抬头,怀疑自己还没有完全醒过来,她攀着李含真的胳膊,把头轻轻靠上去:“姐姐,从前是从前,现在他已经有了你这么好的王妃……”

说起始平王元勰,两个人的唇边,都带上了一抹相似的笑意。李含真却很快敛去了那抹笑,目光落在袖口崭新的鸳鸯刺绣上:“我原本就不想嫁人,所以当年才会叫你去送藏头诗。皇上喜爱汉家典籍,我听说宫中建有一座藏书楼,能找到很多绝本典籍,我想去那里一边读书一边校对,这样过一生不是也很好吗?”

“四姐姐,那样你一生都会很孤独……”李弄玉的声音很低,有机会能跟元勰长相厮守,她真的心动了,不想做出一副虚伪的大度面孔来,但她真心替李含真惋惜。

李含真微微一笑,刮着李弄玉的鼻子戏谑:“小时候是谁说的,长大了也不要男人,只要一个爹爹就够了,现在一看到心仪的男人,就全都变了。”

李弄玉有些不好意思地埋头在她怀中,她接着说道:“这次回去,我们就悄悄交换身份,以后我在藏书楼里,你可以称病躲在王府内,只要皇上睁一眼、闭一眼,就不会有其他人注意……”

李含真的话才说了一半,营帐外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嘈杂声响。她拉着李弄玉跳下床榻,刚走了几步,便看到始平王元勰匆匆进来,沉声对她们说:“东阳王世子大概已经听说了昨晚的事,现在正借口自己营帐里丢了东西,四下搜查呢。依我看,他真正的目的,是想找出那张诏令来销毁,逼迫那些兵卒仍旧跟他一起叛乱到底。”

他在这对姐妹身上扫了一圈:“我可以出去拖住他片刻,你们两人之中,需要有一人带着诏令离开。只要东阳王世子搜不到诏令,那些兵卒心里有这一层顾忌,就不会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

李弄玉抢先说:“让我去吧……”带着诏令偷偷出去,是件极危险的事,如果被东阳王的人发现,只有死路一条。李含真却按住了她的手:“还是我去,东阳王世子一定已经想到了,诏令是弄玉带来的,只有弄玉留在这儿,才能牵住他的注意力。”

门外的叫嚷声越来越近,几乎已经听得见东阳王世子在大声踢打、责骂兵卒。元勰把早先准备好的兵卒服饰,连同诏令一起交给李含真,让她待会儿悄悄溜出去。李含真接过衣裳,凑到元勰耳边又说了几句话,元勰也跟她说了些什么,两人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

李弄玉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有些尴尬地转开头,那两个人毕竟是夫妻,有些什么私密的话要说再正常不过。

元勰掀起帘子走出营帐时,东阳王世子恰好也带着人走到门口。清早时他听到有人说起昨晚元勰跟

几名统领、校尉一起喝酒,心里就已经起了疑,偷偷捉了个人来审问,就知道了元勰引着那些人在皇帝的赦免诏令背面写了名字,当即便勃然大怒,直恨自己没有早些杀了元勰。如果手上染了这位皇上最倚重的弟弟的血,这些兵卒就再没有退路了,眼下他却又动不得始平王了,因为一旦杀了他,就再也找不着那张诏令了。

东阳王世子一脸恼怒,元勰却是一副轻松惬意的样子,甚至还主动打了个招呼。东阳王世子说要搜他的营帐,他也不恼,只说了一句别弄乱了帐内的东西,都侧身闪开了。

他越是坦荡,东阳王世子就越是狐疑,眯起一双三角眼在帐内扫了几圈,忽然觉出不对来,斜挑着眼角问:“始平王,你那位王妃怎么不在这里?”

元勰理一理衣袖,颇有深意地看着东阳王世子说:“我没见着她。”

东阳王世子阴阴地盯着他,忽然“唰”一下抽出佩刀,架在李弄玉脖子上,对身边的人吩咐:“把他们两个都看管起来,再立刻带人去搜捕始平王妃的下落。”他转头对着始平王说,“你要是凑巧想起来你的王妃会到哪里去,就乖乖来告诉我,不然的话,一个时辰找不到,我就割她一只耳朵,然后是眼睛……”

他身后的侍卫上前,扭住元勰和李弄玉,推进了狭小的隔间。在东阳王世子的吩咐下,侍卫用绳索把他们两个都牢牢捆住,退到隔间外把守。

“弄玉,”元勰压低了声音叫她,“这下我们可真要死在一起了,你开心吗?”李弄玉几次三番的小心思,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心里像装了一只小铃,被她随手一扯,就响个不停。

“嗯……”李弄玉轻轻地应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我原本想过些日子再跟你说的,不过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元勰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和含真,并没有做真正的夫妻。她是个好姑娘,正因为她好,我才不能用虚情假意去敷衍她,以她的刚烈性格,只会觉得这是一种亵渎。”

两人的手都被捆住,元勰费力地移动手指,够到了李弄玉的指尖:“我已经跟她商量过,大概她昨晚也跟你说过,找个合适的机会,我会放她自由。她喜欢著书立说、校对古籍,可是女子中还从来没有人能做成这样的事。只要她愿意,我会给她最大的支持,算是一种补偿。”

元勰低低地说下去,却一直没有听到李弄玉的回应,他笑着叹了口气,低声说:“反正已经快死了,有一件事压在我心里很久了……你一直觉得,是因为替含真送退婚的诗帖,才认识了我,可我其实早就认识你了。有一年,我去城东的法应寺替母妃做一场法事,看见不知道哪家的小姐也来上香。偏巧寺里的僧人变着法子向来上香的人索要钱财,这位调皮的小姐便画了只乌龟偷偷贴在他背上。别人告诉我,停在山寺门口的,是李冲大人家四小姐的轿子,我就记在了心里,可是没想到,李家的四小姐和六小姐,同乘一顶轿子来上香……”

后面的事,李弄玉已经早就知道了,元勰向李家四小姐提亲,又因为一张藏头诗帖而退婚。

“你来贴藏头诗那天,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你,只是不想再轻易放你走,这才故意误认你是李家四小姐。其实,自从发现认错了人,我就经常到李大人的府邸门口去,等着看你出门。你跟含真长得很像,但你的鼻尖比她更翘,眉梢也更挑,就算其他人会认错,我却是再也不会允许自己认错了。”元勰长舒了口气,“我要说的话就是这些,弄玉,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如果今天不说,或许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李弄玉的脸已经红透了,心口怦怦乱跳。她此生最大的心结,便是抢了姐姐的姻缘,此时危机四伏,却听到了元勰这一番表白,她只觉得如在云端,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我……”李弄玉咬着唇,终于开口,“我想告诉你,我也没有变成皇上的女人,我一直完好如初地等着你回来。就算今生今世不能跟你相守,来生来世,我总可以毫无愧疚地找到你。”

元勰也沉默下来,他听人说起过那段日子宫里发生的事。这对姐妹做事情的方法,其实很有些相似,那时他生死未卜,与其要嫁给旁人,倒不如在深宫中了却余生。皇兄出于愧疚,必定再不会召幸她。

“弄玉,你不必愧疚,该愧疚的人是我。”元勰低声说。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李弄玉忽然觉得手腕上一松,捆绑她的绳索似乎被刀刃一样的东西割断了。元勰一直悄悄捏了一块边角锋利的铁片在手中,借着说话的声音遮掩,割断了李弄玉手上的绳索。他压低了声音贴在李弄玉耳边说:“先别动,东阳王世子找不到人,一定会再来审问我,诏令在我胸口贴身放着,你把它拿出收好。只要东阳王世子找不到诏令,他就不会杀我。”

李弄玉有些奇怪,怕被门口守卫的兵卒听到,也凑到他耳边问:“诏令不是被姐姐带走了吗?”

元勰自信却神秘地一笑:“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含真身上什么都没带,而且,她根本就没有离开这里。”

李弄玉满面狐疑地伸手去他胸口摸,可摸来摸去,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张诏令。两人已经贴得极近,呼吸都喷洒在彼此脸上。

正当李弄玉还在专心致志地找时,元勰忽然向前一凑,咬住了她的双唇。李弄玉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却看见元勰微微合起双目,像在品尝什么难得的美味。她胡乱挥舞着双手,想要挣开,元勰却向前一压,把她整个抵在胡床边沿上,惩罚似的狠狠吮吸着她的双唇。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弄玉只觉得昏昏沉沉,如坠雾中,在元勰胸口用力地打了几拳,嗔怪地说:“你做什么?只会欺负人!”

元勰的声音却带着异样的温柔:“你从来都是这样,看起来最胆大,实际上却最胆小,在我马上要靠近你时,你就躲开了。如果不是性命危在旦夕,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才能听到你那句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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