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充仪脸色一白,小声道:“是。”
毕竟赵安某入宫年岁少,她却是入宫足足六年了,这是在说她无子,没尽到本分。
赵安某拨弄着茶盖子,翠绿的茶叶在碧绿的茶水里头漂浮着,轻轻一拨弄,就被挡的老远。
自打赵安某承宠以后,一连三天,直到第四日才成了邶才人,随后所有人都侍了寝,她身上的目光也稍微减轻了一些。
朝阳殿内照例是打机锋,赵安某不动声色的绕过其他人的语言陷阱,隔岸观火,知道皇后一声乏了,这才算终了。
等出了凤仪宫后,一路枫树开的正艳,红于二月花,可惜只停步一会儿,冷风便侵袭,嗖嗖的风直往脖子里钻,那枫叶荻花秋瑟瑟,倒是成了映衬极了的诗句。
她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就听一阵杂声细语传了出来,细听似乎是主仆的对话。
“小主相貌在宫中算是顶尖的,就算一时比湘美人差了一个封号又如何,左右来日放长,日后皇上必定知晓小主的好,得宠必定要比湘美人多。”
邶才人本是家中唯一的嫡女,性子高傲的很,又一直被捧在手心上,被人压着难免不痛快,冷哼一声,道:“本小主瞧着那人平淡的长相,眼睛都疼,皇上一时被蒙蔽,短暂得宠而已,还处处压我一头,当真是不知所谓。”
箬竹立刻陪笑,“小主管她做什么,无非是借着琴艺往起来爬罢了,你瞧着她能得意几日,等着皇上厌倦了,自然会看到小主的好。”
主仆俩说这话,也没瞧到有人,一路招摇着离开。
宜妃因为南阳公主病情反复,根本无暇邀宠,甚至连请安都不来,倒是给足了新人的机会。
葛昭容素来是个不邀宠的,秦成谨新欢一多,难免就把她放下了,两大宠妃的日子空下来,其余恩宠平平的妃嫔日子好过了许多。
而新晋宫妃里头,还属赵安某受宠,其次便是桐宝林,邶才人受宠之后,册封了美人,然而终究是不比赵安某,因此越发的看着她不顺心,事事挤兑。
今日竟然在背后说起了作践的话。
汴水一听眼睛就竖起来了,压低声音问:“小主,要不要奴婢把人拦下?”
“瓷罐碰玉器,没得堕了身份。”赵安某微微一笑:“回去做点莲子羹,咱们去养心殿。”
汴水自然应下,忙忙活活一通。赵安某也没闲着,特意仔细打扮了自己一番,头上戴着一根翡翠簪子,身上穿着也不艳丽,镜花绫披帛配上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素净的很。
汴水提着提梁喜鹊压枝纹的木罐来时一怔,思悠也是微微蹙眉:“小主这般去见皇上,是不是台素净了?”
赵安某微笑:“要的就是这般。”
汴水见她如此,也不好再多说,将提梁木罐交给思悠,去寻来了一件织锦镶毛翠竹斗篷给赵安某系上。
因为她最近还算受宠,小太监麻利的进去通报,不一会儿连生就堆笑迎了出来,她清楚这位是新宠,而且地位不低,没看着那朵羊角灯到现在都没摘么?
“给小主请安了,皇上说了,小主里面请。”
赵安某含笑谢过,接过提梁木罐随着大总管往里头走,帘子一掀开,只见一身玄衣的男子坐在踏上,柔光下,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柔和,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中间是湖水一般明亮的眼睛,似乎可以倒影万物。圆润的指尖放在一本书上,指甲修剪的仔细,晶莹剔透,一切都那么美好,唯有神色微微有些抑郁,出神之际也不知在想什么。
赵安某一瞬间有些恍惚,似乎还是初见,自己爱上了这个温文俊秀的男子,紧接着秦成谨的目光就扫了过来,那毫无温度的眸子,恰如那日宣判赵安某的罪行一般。
她一冷,回过了身,勾起一抹天真而惊喜的笑意,走了过去,将莲子羹拿了出来。
秦成谨见她打扮如此素净,心绪微微平静,赵安某好似不察觉他的转变一般,微笑道:“妾想着这些日子必定有些上火,便给皇上做了些莲子羹,莲子去火,陛下多吃些。”
他的目光变得柔和,温柔道:“湘儿有心了。”
赵安某认真道:“比起皇上的怜子心,妾这些不算什么。”
秦成谨良久没说话,似乎是在从她纯真的面容上分辨这话的真伪,却只看见眼中平静安宁,他一叹:“若是人人都像你一般就好了,南阳身子不见好,朕寝食难安。”
赵安某心中冷笑,这几日的夜间,他可是没闲着,然而嘴上却是安抚,秦成谨握住她的手,眉宇间有些忧虑,复又厌弃:“她们却只顾着争宠。”
赵安某只做听不懂,装傻充楞,“宫中姐妹素来严于律己,廉才人清高,甄御女本分,何人如此?”
秦成谨瞥了她一眼,绷紧脸,语气却轻快的很:“顽皮。”
赵安某忍不住笑了,随即羞赧,嘟囔道:“妾这不是提醒自己,千万别说别人的坏话么!”她随即发觉自己的气势有些弱了,立刻一清嗓子,道:“当然,我也不说她们好话。”
这宫里面的事,没东西能瞒得过皇上,如此倒不如老老实实的说出,端着心直口快的样子。
秦成谨素来喜欢这样子的女子,因此也没有怪罪,更好似没听见她那没规矩的我字,只是饶有兴致道:“你倒是直接,却不知人家都是姐姐妹妹的说着你。”
赵安某做出气馁的样子,“她们说话,妾都听着累的慌。比方说邶美人,妾明明是在读阮籍咏怀,刚读了朝阳不再盛,白日忽西幽。她立马就不高兴了,说这句诗意思不好,冲撞了她闺名阳字,又说什么,冲撞了名字把运气和安乐都给冲没了。可这一个人的运气是老天注定的,安乐是自个挣来了,和一句诗、名,有什么干系!”她撇了撇嘴,良久之后不得声响,一捂嘴,嗫嗫道:“妾不说人坏话。”
秦成谨盯着她,也不知刚才的话是有心还是无疑,可瞧着她紧张兮兮,认为自己告状了的样子,心突然一松,刚入宫的女子,心思都还澄净,远没那些弯弯道道。
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朕知道,你莫怕。”
赵安某使劲点了点头,随即笑着说:“皇上总叫妾别害怕,但妾的胆子很大呢,轻易不会吓着。”
秦成谨调侃:“是呀,否则也不会大晚上去竹林只为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