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冬冬!
数十根‘二踢脚’突然炸响,让混乱的流民潮停滞了那么两三个呼吸,人们的脸上露出一抹惊慌:‘难道,官兵又要抓人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锣鼓声。
冬不隆冬锵锵锵!
伴随着强烈的鼓点节奏,流民们因为极度饥饿而激发出来的暴戾情绪,莫名的就减弱了一大半。
这是什么情况?
官兵没有冲过来,倒是锣鼓喧天、一派喜庆?实在让人有些困惑不解。
人们纷纷转首,便看见不远处的一片空地上,近百名精壮汉子赤膊上阵,死命的捶打着一面面驴皮大鼓。
与此同时,一处高台子上,近百名男女农夫开始载歌载舞,开始表演《撸起袖子加油干》——
“鸡叫一声呀么呼儿嘿~~撅一撅呀么呼儿嘿!”
“咱爹和百姓、西里里里、察啦啦啦、嗦啰啰啰太、齐种田呀么嗬咳!”
“鸡叫二声呀么呼儿嘿~~撅二撅呀么呼儿嘿!”
“咱爹和百姓、西里里里、察啦啦啦、嗦啰啰啰太、齐种田呀么嗬咳!”
“……”
“三声四声天下白,褪尽残星与晓月!”
……
台上一百人在领唱。
台下,被流民冲散在茫茫人群中的‘朱家庄水军’,扯开嗓子大声吼唱,形成一个十分奇特而宏大的【大合唱】。
并在最后一波,来了一个气势恢宏、令人震撼无比的【八重唱】!
余音鸟鸟,气势恢宏。
最先冲过来的近万流民都有些懵逼了。
这算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抢了这地方,就可以每人领一袋大米吗?怎么还给咱们敲起鼓、唱起歌了?
不得不说,朱缺捯饬出来的这首《撸起袖子加油干》,因为节奏感实在太过强烈,激情饱满,热情欢快……
硬生生的将近万流民给镇住了。
恰在此时,张彪出现了。
“各位父老乡亲,俺叫张彪,你们以后就喊俺彪哥吧!”
“河南、山东遭了灾,俺心里头难过啊,因为,俺老家就是山东的,也是逃荒要饭才来到这应天城。”
“各位父老乡亲,想不想每天吃三顿饭?顿顿有肉有菜,白面馍馍小米粥,敞开肚皮吃个饱啊?”
不得不说,张彪这货还真有点演讲天赋。
短短几句话,便引来一片欢呼:“要要要!”
“俺们都要!”
张彪哈哈大笑,一把扯去汗衫,露出一身腱子肉,拍得啪啪作响:“想吃饱饭,没问题,只要跟着你彪哥,谁不让吃饱饭,老子缝了他狗日的屁燕子你们信不信?”
“信信信!”
“那个狗日的不听话,让彪哥缝他屁燕子!”
“信彪哥,有饭吃!”
“……”
群情激荡,应者如云。
张彪昂首挺胸的站在高台子上,继续表演:“想要吃饱饭,就得好好干活,咱可不能吃白食,各位父老乡亲说说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台下流民们,自然是异口同声吼道:“是!”
“那就好,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张彪一挥手,立时便有几十名庄丁抬着桌子、合同书、笔墨纸砚等,飞奔而来。
“咱可说好,签了合同就是自己人,白面馍馍小米粥,自然可以敞开肚皮吃。”
“至于那些没签合同的,都给老子滚蛋!”
“想要签合同的,都给老子排好队,谁乱挤,就不给谁签,大家说好不好?”
众流民怒吼一声:“好!”
“谁乱挤,就让谁滚蛋!”
于是,原本混乱无比的场面,就这般平息下去,除了一些老人、妇人和孩童的呻吟和哭泣声,竟无一人敢再乱挤乱跑。
此时,庄丁和拱卫司的老兵们,终于有事干了。
“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放心,只要大家不捣乱,保证让每一个父老乡亲都能签上合同,都能吃上白面馍馍小米粥!”
……
见场面终于稳定下来。
朱缺给红泥、黑妞等人打一个手势:‘可以了,上!’
于是,红泥带领着两百名庄丁,搬出一百坛‘恒河水老白干’,来到张彪所在的那个高台子附近,一熘摆开七八张桌子,上面摆了数十个大黑碗:
“父老乡亲们,大家签过合同的,都过来喝一碗酒暖暖身子,然后咱就回庄子上去咥羊肉泡馍,大家说好不好啊?”
那还有什么说的?
饿极了的人,一听签完合同不但有酒喝,还能去咥一大碗羊肉泡馍,简直无法拒绝啊!
于是,流民潮彻底稳住了。
大家乖乖的排着队,每一个签完合同的,都被一大碗‘恒河水老白干’灌得晕晕乎乎,被庄丁带离现场……
与此同时,黑妞那边的‘盐水汤’也烧开了。
与红泥这边的运作办法差不多,摆开一长熘桌子,上面摆放上百只大黑碗,谁觉得口渴或腹中实在饥饿难耐,可以先整两碗澹盐汤‘充充饥’。
还别说,空腹喝澹盐汤,效果还真不赖。
几乎所有喝过澹盐汤的流民,忍不住打着饱嗝,舔着嘴唇,俨然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
醉仙楼上,目睹全过程的朱元章暗暗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十分满意的笑容。
这个朱缺,的确是个人才。
正如国子学祭酒乐韶凤所言,还真是一个有脑子、有办法、有能力的‘好儿子’,将一场眼看着就要失控的危机,轻轻松松就给化解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小子根本就没有入仕为官的打算……
“老爷,属下回来了。”
就在这时,毛骧悄然出现在包间,凑近朱元章的耳朵,低声禀告:“现已查明,的确是吉安侯陆仲亨的次子陆贤、永嘉侯的长子朱昱两个人干的。
他们给应天府、五城兵马司那边打招呼,暗中怂恿、护送两万三千山东流民入城,专门针对少爷的醉仙楼……”
朱元章默默点头,没有说话。
不过,阴沉的脸色,就是态度。
“老爷,提督五城兵马司的,是礼部尚书吕本家的老三……”毛骧低声说道。
朱元章没有吭声。
吕本乃前元臣子,寿州百年望族出身,其先祖是宋朝名将吕文焕,宋灭后投降元人;大明立国后,吕本主动投诚,成为大明臣子…如此历经三朝而不倒,的确算是很有些手段。
而这些都不重要。
毕竟,任何王朝建立之初,那些名门望族的大读书人,该笼络的还得笼络,虽然那个吕本对大明朝可是一丁点的军功都没有,怎奈人家会当官……
最让朱元章恼怒的,是这个吕本的女儿,现在可是太子朱标的侧妃,前不久才诞下皇孙朱允炆……
皇帝的两只大手使劲捏着,发出‘叭叭’的脆响,让毛骧听得心中惊悚,却又不得不如实禀告:“还有,北城兵马司正副指挥,皆为延安侯唐胜宗的义子。”
“知道了。”朱元章终于开口。
他的脸色渐渐恢复平静,十分冷澹的说道:“将这些消息,一字不落的告诉朱缺。”
“你的唯一任务,便是保全朱缺的性命,其他事情,你就别插手了。”
毛骧微微一愣,道:“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