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大半个时辰后。
承天门附近。
镇抚司衙门,拱卫司一间幽静的房间里,朱缺在二三十枚银针和一大碗苦涩药汁子的刺激下,幽幽‘醒转’。
“少爷,你没事吧?”
那位平平无奇的中年汉子关切的问道。
“没事了,就是头疼、恶心、眩晕、浑身乏力、记忆力减退、视力下降、小脑受伤导致身体协调能力严重……”朱缺眨巴了一下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中年汉子:“……”
都说拱卫司的人霸道不讲理,但起码还有点底线,这位少爷的讹人本事,简直无师自通啊。
“咳咳,少爷,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汉子脸色有点僵硬的说道。
朱缺哼哼几声,慢慢翻身起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中年汉子:“镇抚司衙门。”
朱缺心下了然:‘原来,这里就是镇抚司衙门……’
拱卫司,亲军都尉府,仪鸾司……执掌‘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之事,直到洪武十五年,改称“锦衣卫”,从此名扬天下。
可以说,这地方,才算是大明朝真正的核心机构。
“咱的圣旨呢?”朱缺突然想起一事,赶紧问道。
“送进宫里,让陛下生气去了。”中年汉子说道。
“让陛下……生气去了?”朱缺有些不懂了,“有什么说法?”
那汉子迟疑一下,道:“那个应天府尹孟端,军功甚大,为人清廉,从不贪腐,就算是明知他犯事,想要借机杀你灭口,但毕竟没有构成事实……”
朱缺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
感情是洪武皇帝拿那个老匹夫没办法?
不杀吧,明显那货犯事了;你说要治他的罪吧,又没证据……
亚圣第五十六代后裔的身份,再加上其从龙之功,当皇帝的好像还真拿他没办法,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文官清流们驳斥。
那就自己想办法报仇吧。
脸上挨了两记铁尺,这都无所谓,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面子问题从来都不是问题。
关键是那老匹夫明明自己踩踏圣旨在先,转念之间,不是想着解决问题,而是直接下令将他拿下,打算直接杖毙当场,杀人灭口。
还真是应了一句老话,读书人杀人,只需一念之间……
“对了,还没请教大叔姓名呢。”朱缺随口问道。
“属下毛骧。”中年汉子道。
朱缺呼的一下站起来,脸色微变,心头狂跳不已:‘大爷的,这货就是毛骧啊?’
‘今后锦衣卫第一任都指挥使,正三品大员?’
‘胡惟庸就是被这货给弄死的,对了,包括李善长、朱亮祖、陆仲亨……’
如果《明史》,及后世文人的一些野史笔记靠谱,不曾经过胡编乱造、修修补补、遮遮掩掩,锦衣卫都指挥使毛骧,可算是洪武皇帝屠戮开国功臣时、最快的那一把刀。
不对,大名鼎鼎的毛骧,为何自称‘属下’?
朱缺有些迷茫了。
“毛大人……”朱缺刚一开口,就被毛骧打断了。
“少爷,属下只是一个小旗,少爷可是总旗,千万莫要称我为大人!”中年汉子严肃的说道。
“我是总旗?”
“对,少爷是亲军都尉府、拱卫司总旗,朱缺朱大人。”
朱缺愣住了。
这也太离谱了吧?他一个种田的,什么时候成了拱卫司的总旗大人?
嘶,正七品的、总旗大人……
“咱手下还有多少人马?”朱缺想着,既然是总旗大人,手底下总该有个四五十名手下吧?
要知道,以大明洪武皇帝钦定的卫所制,大率五千六百人为卫,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所,百十有二人为百户所,所设总旗二,小旗十,大小联比以成军。
五十人为总旗,十人为小旗……
“少爷,咱们……总共二人,少爷为总旗,标下为小旗毛骧。”毛骧略有些尴尬的说道。
“原来是个光杆司令啊……”
朱缺滴咕一句,却不甚在意,莫名其妙捞了一个北镇抚司的总旗,这多少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要知道,无论是现在的拱卫司、亲军都尉府、仪鸾司,还是后面设立的锦衣卫,上到正三品的都指挥使,小到从七品的小旗,非皇帝亲信,或有重大军功者绝不可能进入!
也就是说,咱也算是皇帝亲信了?
因为,他可没有一分一毫的军功……
“毛叔,咱俩的职责是什么?”朱缺不懂就问,反正这个不花钱。
“好好种田,奉旨卖盐。”毛骧道。
“……”
还别说,毛骧这话还挺押韵的。
“好吧,那就好好种田,奉旨卖盐吧,”朱缺兴致缺缺的躺平,“可是,不弄一下应天府那帮人,心里不舒服啊。”
毛骧垂手而立,一言不发。
“对了毛叔,以你的身手,不在军中当大将军,咋跑来给咱当小旗来了?”朱缺疑惑的打量着毛骧。
“属下与傅友德不合,被削职了。”毛骧澹然说道。
朱缺侧头想了想,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跟着本少爷干,先给你弄几十万两银子的养老钱再说。”
他翻身下床,便要往外走。
毛骧赶紧跟上,口中颇为关切的说道:“少爷慢点,你的伤还没好呢。”
朱缺停下脚步。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个今后大名鼎鼎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大人,为何见了自己,口口声声喊的是‘少爷’,而非‘总旗大人’?
这难道就不奇怪么?
他一心想着要治一治应天府那一帮人,又是飙戏,又是装死,他都没反应过来呢……
“毛叔,你为什么喊我少爷?”朱缺问道,“另外,你家老爷是谁?”
他的逻辑很简单。
既然有少爷,那就得有个老爷。
“我家老爷是朱国瑞,你是我家少爷。”毛骧躬身说道,平平无奇的脸上,看不到丝毫作伪的表情。
朱缺张口结舌好半天:“你是说、我爹……是大官儿?”
“不对啊,他明明就是一个小小的茶贩子……”
毛骧澹然一笑,道:“少爷有所不知,咱们家老爷,不仅是个茶贩子,还是咱大明拱卫司的首任都指挥使大人。”
朱缺这一下才彻底震惊了。
天大大哟,咱爹这么牛逼,咱后妈知道吗?
拱卫司都指挥使大人,别看他只是一个正三品,不要说满朝文武官员可以随便抓,就连那些亲王、郡王、公主、驸马什么的,都可以捏造罪名……
咳咳,就连皇亲国戚触犯律例,都可以直接捉拿归桉!
“咱爹他不是……他……他凭什么只给咱寄回来二十两银子?臭不要脸的,还在咱庄子上偷东西,亏得咱这个当儿子还想着给他挣养老钱呢!”
朱缺越想越生气,一脚便将房门踢飞,大踏步的冲了出去。
“老子这就去找他算账!”
朱缺的确有些生气,你说你都当上拱卫司都指挥使了,这就说明,在大明立国之初,你朱国瑞就混的风生水起。
可是,那个大渣男,竟然将亲生儿子丢在朱家庄,差点让乱兵给弄死好几回。
这一口气,他非出不可。
“毛骧,给总旗大人带路,咱去踢那老渣男几脚,解解气。”
“少爷,老爷不在拱卫司衙门。”
“他在哪里?赶紧带我去。”
“属下不知道啊,老爷要办大事,岂能整天坐在拱卫司……”
“不行,不踢他几脚,少爷我不解气!”
朱缺大踏步往外冲,毛骧在后面撵,不少拱卫司衙门的官吏大眼瞪小眼,就看着他二人向大门口冲去。
彭的一声闷响。
“放肆!”
“大胆!”
伴随着十余声暴喝,‘噗通噗通’两声,朱缺与一人迎面撞在一起,两个人都被撞飞出去好几尺,结结实实的摔了一个狗墩子……
“老渣男!”
“臭小子!”
两个人都是怒不可遏的从地上爬起来,对视一眼后,却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