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声爹,朱缺喊得情真意切,丝毫没有作伪,心中也有些戚戚然。
尤其当他看到‘老爹’两鬓染霜,想到这十二年来,天下其实也不算很太平,做一点小本生意很不容易,可即便如此,却还能寄回来二十两银子……
而与此同时,朱元章心下却有些五味杂陈。
虽然在此之前,他从张彪的口中打听到一些情况,可当他听到朱缺这一声发自肺腑的‘爹’,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微微一颤。
自从他登基称帝后,所有人对他的称谓都变了。
这一变,似乎什么都变了。
对了,只有马皇后和大儿朱标没变……
“咱……起来说话吧。”朱元章伸手搀起朱缺。
“爹,赶紧进屋。”
搀着朱元章壮实的胳膊,感触到久违的父亲的温暖,朱缺突然想起他穿越前的老爸老妈,忍不住眼眶就湿润了。
回不去了。
老爸老妈,你们、保重身子……
他悄悄用手背擦去眼泪,仰起头,大声吆喝:“都赶紧的,咱爹回来了,可以开席了!”
朱元章看到这一幕,心中默然。
就连太子朱标,也是心生怜念,对老爹多少有些怨言:‘看看你这爹当的,把亲生儿子丢下不管不问十二年,太不像话了……’
……
“快快快,老爷回来了!”
“让红泥、黑妞两个去厨房帮忙!”
“咱爹回来了,可以开席啦!”
一霎时,平平无奇的农家院落里,张灯结彩,大摆宴席,就连附近几家庄户人家都给惊动了,跑来十几个孩童,趴在门框边看热闹。
搀着‘老爹’在一张八仙桌上首落座,朱缺笑呵呵的问道:“对了爹,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给厨房说一声。”
事已至此,朱元章也只能硬撑着:“咳、咱没啥忌口的。”
“嗯,那就好,男人嘛,需要忌口的时候,那就说明快没戏了。”朱缺笑着说道,转头看向朱标,“爹,这位是?”
朱标拱手,刚要说话,却被朱元章瞪闭嘴了。
“这是老家你八叔家的老大,你堂哥,朱大标。”朱元章一本正经的说道。
朱标:“……”
“堂哥…朱大标?”朱缺上下打量一下朱标,笑道:“堂哥这名字好,有王霸之气!”
不知不觉间,朱标挺了挺腰,并不经意的振一振衣衫,一副风轻云澹的样子,平添了几分荣华富贵之气。
不料,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又让他瞬间破防。
“不过堂哥,以后你要多多的锻炼身体,不要暴饮暴食,也不要长期熬夜、日夜操劳,多喝开水少喝酒,否则,后果很严重。”
朱缺穿越前,还是一个半吊子医生,虽说看不出这位‘堂哥’的身体有毛病,不过,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就有了一点将军肚,总不像个跑堂的伙计啊。
而且,还这么白,差点都比我帅了……
“咳咳…朱缺兄弟,我这身体挺好的啊。”朱标轻咳两声,道。
“年纪轻轻的,就已经三高一突出了,还说身体好?”
朱缺提起一坛酒,先给‘老爹’斟满一碗,笑道:“还是咱爹的身板硬朗,来来来,咱爷俩先走一个。”
朱标:“……”
朱元章心中一动,笑问道:“缺儿,什么叫三高一突出?严重不?”
朱缺浑不在意的说道:“也不是很严重,无非就是闲出来的,吃出来的,多吃点老百姓家的粗茶澹饭,少吃油腻,加上适当的体力劳动,每天出几身臭汗,比什么药都管用。
当然,如果放任不管,后果却很严重,中年以后容易患风痹之症。”
朱缺侃侃而谈,朱标听着,脸都快绿了。
依照这位‘朱缺堂弟’的方子,他干脆不如回凤阳老家务农算了,还当什么太子!
朱元章听着却连连点头。
知儿莫若老父。
大儿朱标相貌堂堂,身子骨看上去不错,可在朱元章看来却还是不够硬朗,一场头疼脑热往往绵延七八日,应该如朱缺所说,属于太闲了、吃得太好了。
当然,朱元章也是先入为主。
他先看到庄子外头的那几百亩庄稼,心里头就被震撼了,一时惊为天人,所以他才一下子便认定,眼前这个名叫朱缺的少年,绝非一个普通人。
于是。
“缺儿,咱干脆这么办。”
朱元章一锤定音:“就让你堂哥留在你…咳,留在咱家,跟着你这个弟弟,务一段时间的农吧。”
朱标:“……”
朱缺笑道:“这可不行,田里的活儿,堂哥一来不熟,二来嘛……他也吃不下这个苦,受不了这个罪啊。”
朱元章:“不,这个罪,他受得了!”
朱元章一句话,便将朱标留在了朱家庄,成为朱缺的‘下手’。
朱缺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谁让这个堂哥,深得老爹的‘溺爱’呢?
他却不知道,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老爹,却是存了一点私心,留太子朱标在庄子上务农,只不过是一个幌子,其真正的目的,却还是为了他朱缺。
准确来说,是为了他培育、改良稻种的本事,以及那个叫‘土豆’的神物……
……
说话间,终于要开席了。
八尺大汉张彪,系着一个小围裙,头戴一顶八角小青帽,健步如飞,将几十样肉菜流水般的端上来,像模像样的摆放整齐。
然后,再端上来十七八个小碗,里面有香油、蒜泥、葱花什么的,看着就很复杂。
材料备齐,他爬到桌子下面,似乎打开了一个机关,大圆桌正中间位置,竟然出现一个圆圆的洞,露出里面的铁架子。
啪!
火折子一甩,铁架子里赫然出现一团蓝汪汪的火焰。
最后,张彪跑回厨房,端出一个大铜锅,轻轻往火上一搭,这才咧嘴笑道:“少爷,可以开席啦!”
这一番操作,看得朱元章、朱标二人都有些不会了。
大铜锅子,这玩意他们都知道,不就是‘古董羹’么?华南、川渝之地的富户人家,最喜欢这一口,省事,方便,爽口,老少咸宜。
唐人有诗云: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其中的‘红泥小火炉’,约莫就指的是这玩意。
问题是,不见柴火木炭…这火是咋生出来的?
“爹,孩儿给你调个蒜泥油碗,来,尝尝,不合口味了你自己调。”朱缺快手快脚的挑了一个蒜泥油碗递给朱元章。
朱元章油碗,捏起一双快子,一时间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竟似陷入沉思。
“爹,吃饭了。”朱缺夹起几片肥羊肉,在红汤里涮一涮,放在朱元章面前的碗里。
“等等!”
朱元章一愣神,这才反应过来,刚伸出快子去夹肉,却被大儿朱标拦住了。
“我先试试。”朱标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小盒子,打开后,却是十几枚银针。
他轻轻捏起一根银针,便要插入汤锅里去……
朱元章脸色微变,张口欲言。
不过,终究没有吭声。
他一个当皇帝的,出门在外,就算是要与民同乐,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啪’的一声。
朱缺却当场发飙了。
他阴沉着脸,也不去看‘堂哥朱大标’的脸,而是转头看向老爹:“爹,你这人,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