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天下可笑之人,骂天下可骂之人。——咱爹的话!!!’
‘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咱爹的诗!!!’
‘大度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慈颜常笑,笑世上可笑之人。——咱爹的胸怀!!!’
……
墙壁上,井台上,屋檐下,门框上,到处都刻写着‘洪武皇帝语录’,让朱元章一阵恍忽:‘此间主人,难道是标儿?’
旋即,他使劲摇摇头。
揉一揉眼,终于还是确定,这里的的确确是朱家庄,少庄主就是朱缺那臭小子!
‘咋回事儿,莫非…真是咱亲生骨肉?’
‘不对啊,朕咋想不起来……’
朱元章继续往前走,在一处村学外,他停驻脚步,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大明立国之初,百废待兴,偏生国库空虚犹如狗舔过一样,故而,他这位洪武皇帝就曾提出,鼓励乡绅办村学,为朝廷培养人才,以快速恢复国计民生。
只可惜,刚刚经历过前元暴政,再加上连年战乱、天灾人祸,民生凋敝,极少有乡绅能够出资办学堂。
‘看来,朕没有看错人,缺儿这小子虽然为人惫懒,其实不过是放浪形骸……’
“嗯?这些学子们背诵的是什么文章?”
朱元章侧耳倾听片刻,脸色登时有些恼怒起来:‘简直胡闹,村学里教授的竟然不是四书五经?这不是误人子弟么?’
而且,这乱七八糟的,到底是那一本圣贤书里的话?朕为何听不懂?
“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我爱南京承天门,承天门上太阳升……”
“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
……
听了好一阵子,直到一堂课结束,朱元章还是没听到里面的先生,给村学蒙童们教授的什么知识。
于是,他忍不住便走进了村学。
红砖青瓦,古树森严,两排窗明几净的大教室里,满满当当坐了二三百名孩童,显然是分了不同年级,所教授的科目也不大相同。
村学院子里,栽种了很多花花草草,里面还立了不少‘小木牌’。
朱元章凝神细观,不由得老脸微烫。
这就!
太舒服了……
只见那些小木牌上,用端端正正的楷书,写着一句句‘洪武皇帝语录’,跟外面村舍墙壁上的差不多,而且,其中有好几句,还做了训诂、备注。
一眼看上去,就十分的用心。
朱元章在院子里转悠着,迎面碰上一名先生,手上拿着一叠‘教材’。
“这位先生,请留步,”朱元章笑眯眯的说道:“我是朱缺的爹……”
“哎呀,原来是朱老爷啊,失敬失敬!”那先生赶紧躬身施礼,“老爷请进屋用茶。”
朱元章踱着方步进了屋,往墙壁上随便看了几眼,心情更加舒畅起来。
想不到,这位村学先生的墙壁上,挂着一幅中堂,正是他的一首大作:“雪压枝头低,虽低不着泥;一朝红日出,依旧与天齐。——敬录咱爹大作一首,大明赤子朱缺遥拜顿首致敬”
字形歪歪扭扭,结体松松垮垮,不过,却天然有一股稚拙之趣,倒也不失令人赏心悦目……
“好字啊!”朱元章忍不住赞叹一句。
“字么,平平无奇,不过就是一片赤子之心倒也难能可贵,说起来,还是诗好。”那先生澹然一笑,道。
朱元章微微点头,道:“的确是一首好诗。”
他还想再夸赞几句,不过,想到今后若与朱缺说明原由,这自夸自赞的事情,毕竟面皮上不是很好看……
他随手翻阅几本‘启蒙教材’,发现其中不仅有算术、语文、以及常见的四书五经节选文章,更夹杂着不少‘氢氦锂铍硼’之类的新玩意,他根本就看不懂。
同时,让朱元章眼前一亮的,便是所有的启蒙教材里,时不时的冒出来一句‘咱爹的话’,让他哑然失笑之余,也是心情大悦。
‘咱的这个皇帝,看来当得不赖嘛。’
‘正所谓,润物细无声,缺儿真是咱的好儿子!’
‘看看咱那十几个亲儿子,除了大儿朱标,其他哪有一个能有如此孝心的,简直就……回头带他们过来,看一看,学一学,学不会的老子抽死他!’
与先生闲聊几句后,朱元章便告辞出门。
他是‘朱老爷’,身份虽然特殊,总不能干扰到学堂的正常教学嘛。
还是继续到外面去转一转、看一看,顺便搜寻朱缺那小子的蛛丝马迹……
……
于是,整整两个时辰后。
朱元章终于回到朱缺的庄院,果不其然,那臭小子依旧不见踪迹,看来,那一千名大明老兵的出现,让他吃了一惊。
想到得意处,朱元章嘿嘿一笑,转身出门,向远处的‘工地’走去。
一千大明老兵,与之前被朱缺想办法弄来的几百名苦力,正在挖池塘,一个个光着膀子,喊着整齐划一的号子,场面甚为热闹。
“好了,休息一炷香工夫!”
老远的,张彪发现‘老爷’向这边走来,他一声大喝,让所有人停手:“刘二十七,你上来一下。”
一名汉子快步过来:“彪哥,要思想品德教育吗?”
张彪点头,低声道:“少爷这两天教的新歌,让大家扯起嗓子唱!”
“记住,只要有外人在场,咱们的思想品德教育就绝对不放松,劳动时每隔一个时辰,以及一日三餐前、睡觉前、早操时,都要进行,明白?”
刘二十七狠狠点头,低声道:“明白!”
而后,他踏出几步,勐的一挥手,怒吼一声:“唱支山歌给爹听——预备、起!”
于是,堂少爷朱大标、新来的一千‘大明老兵’还在发愣,耳边‘轰’的一声,另外那数百苦力,竟异口同声的唱了起来:
“唱支山歌给爹听,咱把爹来比娘亲;
娘亲只生了咱的身,
爹的光辉照我心……
……
爹的光辉照我心、照我心…照我心!”
原本一支婉转动情的歌,让数百名汉子,硬生生的给唱出了一股子热血沸腾、斗志昂扬的气势出来,最后再加上一个八重唱,更是让气势节节攀升。
最终,达到高潮。
数百条汉子的脸上,露出一抹坚毅、决绝而动情,一个个捡起地上的铁锹、铲子、小推车等,齐声怒吼:“鸡叫一声噘一噘,鸡叫二声噘二噘,三声四声天下白,褪尽残星与晓月。”
然后,便是一阵雄壮有力、整齐划一的‘劳动号子歌’——
“大明朝呀嘛呼儿嘿~”
“咱种田呀嘛呼儿嘿!”
“咱爹和百姓、西里里里、察啦啦啦、嗦啰啰啰太、齐种田呀么嗬咳……”
“……”
一些平平无奇的话语,化为劳动号子歌,令人莫名的一阵心潮澎湃、干劲十足。
与此同时,他们每一个人挥舞着工具,开始埋头苦干!
不要说在场的‘堂少爷朱大标’,以及那一千名大明老兵,竟然热泪盈眶,情不自禁,纷纷抓起铁锹、铲子等,与另外那些‘老苦力’齐头并进。
就连远远走来的朱元章,也是莫名的打了一个寒战,愣住了。
这个朱家庄。
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