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犁宗的弟子擅长布阵,这天下皆知,难不成这小子年纪轻轻便看穿了北落师门大阵的关隘节点?
但如果不是,他又怎么能够在那朱雀的神威之下,全身而退,更何况带着毫无修为的徐晚郡主一起全身而退?
所有人猜忌,倒是更没人能够看得懂聂秋。
唐皇看向徐晚,随即更多的人看向徐晚。
“小晚。”
唐皇微微眯起眼睛,他本就是徐晚的舅舅,言语之间自然而然的透着一股长辈询问的威严。
“陛下。”徐晚微微欠了欠身。
“那日救你的可是这位少年?”
徐晚微微点了点头,道:“正是聂秋,若不是他,那魔宗余孽怕是早已得手杀了我了。”
“好,既然如此...”唐皇陛下挥手,道:“鱼公公。”
“奴才在。”鱼朝思极为狗腿的上前,他的腰身好似永远也直不起来一般。
“传我的谕,百子宴之后,无论成绩,赏聂秋,食长安百户,领中军千牛卫中郎将之职。”
千牛卫中郎将,也算得上是御林军中的中流砥柱。虽说官不及正五品。但是却是能够自由出入皇宫,加上那食百户的封赐,基本上一生无忧了。
“谢陛下。”聂秋抱拳拱手,拜倒行礼。
而旁的也有人在小声嘀咕了起来。
“怪不得如此,那夜长安盛传小主遭到刺杀,大难不死的原因却是这个小子。”
“原来这小子杀了魔宗之人,怪不得有这么大的自信心挑战黄昭,向那徐王府提亲。”
“唉?我说,这小主那夜不归,和这小子在朱雀街干嘛?”
“是啊!”
众人耳鬓厮磨,有的说话阴阳怪气也不怕咬着舌头。
“有够没够了?”
就在此时,突然太极殿前一声剑啸!
“不就是几个不知死活的魔族余孽,有什么好值得吹嘘的?”范离看着聂秋,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笑意:“杀死几个流窜进长安城,不知死活的魔族余孽算本事吗?”
说完,却看到他面前那把最小的剑突然急速的转动了起来,光影大作,剑锋留下一道残影破空而去。
“废话少说,接招吧!”
他的话音落地,那小剑已经飞向了聂秋。剑速极快,电光火石,眨眼的功夫,逼人的剑气已经好似闪电一般到了聂秋的面前。
“剑出幽山!”
此剑招名为剑出幽山,而那幽山乃是东莱蓬障岛上的一出名山,也是第一峰!被先民视作圣地!
范离出手便是如此果断,可见他对于这场比斗有着完全十足的把握!
却听到那范离断喝一声,右手掐动了一个指诀,片刻之后。身边剑影风中飞转,刹那间,一道剑影便从他身前冲天而起。虚空之中,那朝着聂秋飞出的剑芒,形成一道道残破的剑影。端的是凶横异常。
此时风起,一片不知何处飞来的银杏叶飘然而至。剑影掠过,宛如星耀长河一般,剑影端的是璀璨夺目,飘动的剑影让人应接不暇。眨眼的功夫那银杏叶子便遭受到了无妄之灾,一剑割裂了银杏叶,眨眼的功夫已经绕到了聂秋的身前!
锵!
一声脆响,却看到聂秋迎着那飘然而至的银白青剑,剑势所向,宛如无数月华洒落一般,明亮耀眼。
刷!
剑已飘过,割裂了如月的剑锋。聂秋半转身体,一个滑步让开了半个身为。却突然感觉到脸颊左侧一阵冰凉。眨眼一瞧,自己的左手边兀自的飘来半张苍白人脸。
那绝非是正常人的人脸,苍白的毫无血色,虚影模糊。竟是一个小老头儿,满脸的褶子,脸上止不住的满是愤怒!
刷!
那小老头儿二话不说,朝着聂秋吐出一口黑气。顿时之间,一股子呛人的气味袭来,聂秋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映,身体周遭便被一团黑气所包裹!
“我当时有多大的本事,不过只是这点能耐罢了。”
这时候那范离轻笑一声,一跃而起。身后连带着两把悬空的一短一长两把剑,好似那游鱼一般在半空之中悬浮飘着,紧跟随在那范离的身后。随着他闪转腾挪。
而那场中的老人虚影也再次消失不见,只看到那范离闪转腾挪。呼的一声长袍一展,双膝盘窝到了一旁坐了下来。紧随着,双手放在膝上,左手掐动指诀,口中振振有词的念叨了起来。
“九曜顺行,元始徘徊,华精茔明,元灵散开,流盼无穷,降我光辉,上投朱景,解滞豁怀,得驻飞霞,腾身紫微,人间万事,令我先知!”
“九星神咒,给我开!”
——呜呜呜呜!
顿时之间太极殿前风声鹤唳,啸声大作。那一把诡异银剑再次急速的转动起来,剑锋颤抖,发出阵阵嘶鸣。
“剑行眠林!”
“剑落于安!”
“剑啸烽火!”
“剑沓朝日!”
——刷刷刷刷!
一口气的那范离盘膝而卧,操控着那第二长的银剑四处飘来。兀自的在聂秋身边转动起来,每一招,便是凶狠刁钻,直冲聂秋面门软肋。
“二哥这似乎不合规矩吧?百子宴本是切磋技艺,点到即止。您这几招我虽然不通武艺,但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您...这是要杀人哟。”范琦在一旁,大马金刀的看似稳坐钓鱼台。但是却极为细心的观察着场内的变化。
他不懂武学,但是也能看得出来,自家二哥范离每出一招,便丝毫的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意思。剑剑暴露的全是那胸中难平的滔天杀意!
这似乎已经是违背了百子宴的规矩。
鱼朝思本应是这场比斗的主持,但是余光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唐皇陛下,却也是只得闭上了嘴巴。他与聂秋相熟,但是眼下这场景似乎皇帝已经默许了这场比斗可以尺度放的宽一点。
嗯,大不了真的快出人命了自己再出手喊停,让这两个少年比个痛快吧。
鱼朝思这边想着,丞相房玄龄却不怎么想。他有些紧张,以至于那本就有些微微颤抖的枯朽如老树根的右手,举着茶杯更加有些不稳当了。
“陛下...这么做似乎不合规矩。”房玄龄出言提醒。
唐皇则自顾自的眯着眼睛,笑着饮了一口酒道:“从开始到现在那聂秋一味退守,并没有出招的意思。爱卿怎就知道这么做不合适?”
范琦的位置本就距离唐皇不远,听到这话,便笑了。
“老三,你还有其他的话可说?”
范尧突然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目光如炬,炯炯有神。
范琦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过来,却也是心中冷笑。
这本来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比武!
那聂秋虽然前几日救了徐晚,但却并能改变一些人的看法。比如当朝的天子!
范琦还想说话,手背上面突然传来了一丝温润。转而看去,徐晚的手已经摁住了他。
“怎么,你觉得不公平?”徐晚笑了笑。
范琦却是苦笑摇头:“没办法,聂秋有姓,和你和我都一样,但在这儿,在长安城,在这天子脚下。姓氏才有价值。”
“所以你不必去和你父亲争辩什么,也不必为了我和你父亲和你的家族闹得太僵。你也知道,在这里姓氏最重要。长安城每天多少人盯着你脑袋上那个范字呢。”转而,徐晚看向场内的聂秋,眼神迷离恍惚,情绪复杂。
“你也可别做傻事,聂秋今儿个真要是死了,你不会傻到去殉情吧?总觉得你俩的感情还没到那份儿上。”
徐晚摇了摇头,道:“我当然不会殉情,那是书香门第家的大家闺秀和痴情书生才会干的事情,在我看来,那样做太傻了,太不值得了。”
言罢,他转而看向某处大将军范尧的方向,道:“但倘若他真的死了,那我会用尽一生,替他报仇。”
......
徐晚的声音不大,除了范琦怕是没人知道。
若是被旁人听了去,总得会被吓得屎尿齐飞。
而就比如不远处饮酒的范琦,自家师弟在场内与人比斗,渐渐的这点到即止的规定成了废纸空文,不成了规矩。小师弟深陷绝境,他却自顾自酌,全然不顾场内的剑拔弩张,和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小师弟。
夹了一筷子糖醋鲫鱼放入口中,贪吃的性子使他极为享受的眯起了眼睛。
一旁的青婷丫头有些着急的替他倒了一杯酒,小声的说道:“白公子,聂公子他...”
“青婷丫头,你不用提小师弟操心他的性命。”
白桥转而看向场内,嘴角扬起,道:“他比谁都惜命,说好听的是爱惜自己的性命,说不好听的小师弟自己其实也挺怕死的。所以,他不会让范离那么容易的就把自己杀死。”
说完,他放下了筷子。
“丞相大人,您怎么看?”鱼朝思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的问房玄龄。
“很明显聂秋再等待着什么。”
“我倒是看出来了,只是他在等啥呢?”鱼朝思百思不得其解,抓了抓腮帮,太监的脸上摸了厚厚的一层脂粉,这一抓脂粉纷纷落下。
房玄龄看着场内聂秋几乎已经被逼到了死角绝境,却依然没有出招。老人轻悠悠的说道:“等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