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一波又起(四)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断更……实在是个悲剧,我明明码完了,放到存稿箱设了时间,但今天一看被退了回来……我还是今天才知道的……这两天大概数据会有倒退,我都截图上交给编辑了,据说很就会过去……所以昨天两章,马上就会补上。这是第一更。
“是。我很爱他,只有我一个人,单方面的爱慕。”
整个大厅,仿佛一起震动了一下!
丁然身子一颤,霍然惊醒,连忙看去,只见身前男子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似乎有什么难以承载的情绪在彼此冲撞。
情势一触即发,而关键处,尽在殷朝暮身上。
他又何尝不知这一句话出口将意味着怎样的前途凋零?然而这种时刻眼前晃过的,除了想象中殷夫人本就不对他存有期待的脸、顾禺惊讶甚至难以接受的表情……更多的,就只有顾疏。他突然分出一半心神自嘲地想着,那天演的重逢,是否便意味着一种预兆呢?
——如今,也该我保护你一次了。
他鞠躬,静下心来,语气平平地说:“我知道各位心中在想什么,这件事的后果我也会一力承担。我确实钦慕顾疏,如果各位想拿此事做文章,请便。若是想藉此牵扯其它乱七八糟的事,那就太没意思了。”说完再鞠一躬,默默退场。
最后这几下动作果断干脆,任谁都瞧得出其中的不悔。而这段话中的分量之大,在场众人无不心惊,连丁然也脸上失色。他最清楚殷朝暮脾气之高傲,当初签进丰娱都不肯动用背景势力,此刻却隐隐含着警告,实在令他吃惊——为了顾疏,殷朝暮可谓全豁出去了。
一场稳操胜券的记者招待会如此收场,却不知最初角逐的各方,谁料到了俊美男子终场的决绝?
他起身,追着殷朝暮一路走到一楼大厅,就被回过神来的记者们团团围堵。之前的戒指事件只是个怀疑,记者们质问中难免会有底气不足;而今爆出同性丑闻,便等同于坐实了某个不能言说的罪项,不仅用词更加锋利,丁然拼力阻隔,“无意”中的磕碰推搡却只见多不见少。甚至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不慎将手中扛着的摄像机一角狠狠撞上殷朝暮额头,人群却拥挤依旧。
丁然声嘶力竭地试图阻挡疯狂的记者,而殷朝暮挺直脊背站在包围中心,脸色苍白,咬着下唇,身体有些抖,目光反而越发凌厉坚决。鲜红的血丝缓缓从他发际蜿蜒而下,在那种狂风暴雨般的喧闹中,无端染上一种凄厉的疯狂。
到底在坚持什么呢……丁然看到他额角血迹时,忍不住心里狠狠擦了句娘:爱就爱吧,虽然是两个男人,但你何苦闹得这样惨烈呢。
风,正起。殷朝暮从记者招待会中最后那段话说完后,直到走下楼,都没有再开过口。他所有的反应,仅仅是抿着唇微扬了精致的头颅,关于任何论调都不置可否。
丁然简直头都大了。这人原本锐气凌然、战斗力十足,方才的记者招待会上见招拆招、言辞犀利,可如今一说到与顾疏的恋情,简直哑巴一样。根本指望不上!
正在这时,一个穿着正式的斯文男人带着几个保安过来把人群分开,扶了一把被人撞倒的殷朝暮,向着被强制隔开而群情激愤的人群压压手:“请保持安定,不得喧哗。”
那份稳重的特殊气势,一下子就让惯跑江湖的娱记们意识到是某位领导层出现了,顿时静下来。丁然趁势把殷朝暮向后一拉,站在角落里低声问他:“没事吧,头上疼么?”
他摇头,手指于额上一摸,擦下几缕血来。
“叮——”地一声,专用电梯间两道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专做政治名人访谈类节目的知名主持人,在他身后,是一个稍稍偏胖的身影。丁然语调复杂地小声提点他:“孙金如,估计是某个分析类访谈请到的。你应该很熟悉。”
殷朝暮抬头望过去,那副威严发福的身躯,脸上不耐的神情,确实是孙金如。四年不见,能被请来做金融分析,可见他这位老师从政之路走得越见坦荡。
大概是他目光太专注,孙金如竟往这个方向扫了一眼,殷朝暮身子一颤,往后稍稍避退,却被丁然抓住了手臂。孙金如盯他一眼,招来最初维持秩序的那个秘书询问了几句,然后就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往这边走来。
他背着手,皱眉看着眼前被保安隔在外面的高大男子,犹豫了一下才淡淡喊出自己最小弟子的名字。
“……殷朝暮?”
原来……孙金如竟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孙金如眼界极高,为人又最重同门情谊。他本以为当年自己伤了顾疏被逐出门,这位护短的长辈就算再见到自己也会当做空气一般视而不见。却不想……
还会这样念出自己的名字。
见他没反应,孙金如冷哼一声,小眼一转便看清当前情势乃是一群记者围着他这位小徒弟,不悦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这边早有善于把握时机的机灵人见缝插针吼出来:“孙教授,听说您与殷朝暮与顾疏两位艺人有师生之谊,请问这件事是真的吗?”
孙金如眉一蹙,“怎样?”
“那您是否知道自己两位学生之间的禁忌、恋情?就在刚才殷先生公然宣称对您另一位高足存在倾慕之情,您怎么看?”
孙金如眼光唰地射、回来,刺一样扎在他脸上,“他说的是真的?”
殷朝暮沉默。顾疏不仅是孙金如的得意弟子,在他心里,恐怕对顾疏的期待绝不小于对自己亲子——他可以顶着压力对外界不相干的人承认这份感情,但对上类似于顾疏父亲的存在,“是”这简简单单一个字,却如千钧一般、难于出口。
察觉投注在自己脸上的那两道目光越来越冷厉,他听到自己涩声道:“是我单方面的恋慕,请老师不要责罚顾疏。”
孙金如手一摆,脸色难看,“那就是真的咯。”
方才在会议厅里他还有勇气承认之后撂下一段狠话,对上孙金如,对上与自己父亲同辈的长者,他从未觉得羞耻的事,此刻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孙金如对自己的失望于无视他早已习惯,但他不想看到这位对顾疏也露出类似的表情。
殷朝暮知道,母亲故去后帮顾疏熬过最初那段黑暗时间的孙金如,在他心里早已不只是恩师那样简单。
“老师,是我的错,请你……”
“真就真假就是假,摆一脸活不起的蠢样子给谁看?爱个男人便爱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众人都是一惊,连带殷朝暮也猛地抬头向他看去。却见是孙金如一脸铁青,面色难看之极,狠狠扫向一干围观记者,寒声道:“我的弟子犯了错,自然有我教导,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一群外人指手添脚、肆意糟践!嗯?”
“老师……!”
“你闭嘴,头被撞破了也不懂吱个声……”孙金如脾气上来骂了两句,随即想起正在外面,难免被人看了笑话,于是按捺下火气,“跟我走。”
殷朝暮被他突如其来的关照吓到,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一时竟傻愣愣不知反应。孙金如走出两步看他没跟上来,鼻腔挤出个单音儿,“站着干什么,喜欢让人编排是吧?”
殷朝暮赶紧跟上。
一路无言,这位老做派的长者显然被两个弟子之间的混账事惊得不轻,等车子开到了那个熟悉的小三居,才缓过神来。司机跟孙金如打过招呼,见势不妙便识趣地溜掉。殷朝暮这时候反而塌下心来,颇有种万事已定、只等判决书下来的淡定,上前一步按响了门铃。
门一打开,先探出个小孩子脑袋,约莫十岁左右的年龄,长得胖嘟嘟。见到殷朝暮,那孩子猛然一惊,随即有些羞涩地让进屋里,怯声喊了句:“爸!”然后便一溜烟儿跑去卧室躲着了。
殷朝暮依稀从那张脸上*潢色分辨出当年小面团儿的痕迹,一声“木木”还没出口,就被孙金如叫到小客厅去。四年来这间小客厅变化不大,还是当初他入门时那一张茶几,一条沙发。
孙金如正坐在那条沙发上低着头点烟。发顶有些染后新长出的白发,一半儿白、一半儿黑,醒目的紧。他就在那一刹突然意识到,孙金如早不是当初那个能在c大礼堂与学生论对错、辩是非的精干中年人。
他已然老了。
“那事儿……是真的?”
殷朝暮一愣,随即呐然,“……是。不过真的和顾疏没关系,都是我一个人……”
“行了,”孙金如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断他,“不用替他遮掩,我自己徒弟我还能不知道。”他瞟一眼殷朝暮,补充道:“你也一样,你们两个闹到如今这个局面,谁起得头不用说我也猜得出,你老师,还没蠢成老糊涂!”
殷朝暮哑口无言,没想到一向护短的孙金如看得这般明白。
“老师……”
孙金如点上一根烟,止住他要脱口的悔恨,沉默了良久,喷出一口烟,缓声道:“小殷,是顾疏误了你,委屈你了。”
话一落地,这位年近半百德高望重的长辈此刻竟似突然失去了曾经的脾气与倔性,目光浑浊沉痛,但嗓音柔和——像是位真正的父亲,在看着自己、安慰自己。
以孙金如对顾疏的偏心程度,竟能得到这么一句话。
委屈你了。
那瞬间,殷朝暮几乎红了眼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