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一波又起(三)
殷朝暮来参加招待会前,从没想过他与顾疏的事情会在这种情况下曝光。
他并没有打算瞒着任何人,之前是因为误会姚恩林与顾疏的关系,之后则考虑到两人都是公众人物,不适合大张旗鼓广而告之。但自从与顾疏互通心意后,殷朝暮曾不止一次想过两人的将来——最好的情况是,返港后劝说顾疏打消心思,再找个合适的机会禀明母亲。殷夫人沈倦眼光长远、绝非一般女人,多半不会有困难。
但现在这个时机,显然不算好。不止不能算好,甚至可以说,再烂也没有。
之前他彻底将一班人马狠狠开罪,那些人之所以哑口无言不过是在牟着劲儿打算盘。他有预感,顾疏与他的恋情在其他时间曝光也不一定能得到祝福,但至少今天,绝对会被狠狠批判地体无完肤。
可惜那小记者不知受了何人指使,到此还不算完,彷彿要于最后一问彻底击垮殷朝暮一般,斟酌着词句,半晌方开口道:“你与顾疏当日,是不是同性恋人?”
殷朝暮没有说话,顿时大厅里的气氛,也微微变得紧张。哪怕是一心挑刺的记者,嘴上空口白牙嚷嚷着,其实心中并不见得相信两人确实是情侣、更不相信这人傻傻一问,殷朝暮就会乖乖承认。
他们更多地,只是想借此再炒出个大头条来、顺道挫挫这个俊美新人的锐气。一般演艺圈也有闹出同、性绯闻的,可从来……不见有人正面承认。要说异性绯闻还可以借此提高曝光度,同、性间的恋情——却往往夹杂着滥、交、性、病、心理变、态等等等等不美好。
那是丑闻。任何有脑子的艺人,在这个自由还没有健全的年代,都不敢沾染的丑闻。
丁然不舒服地转了转头,却发现所有的人都沉默地盯着殷朝暮。
然而一秒、两秒、半分钟过去,却迟迟不见殷朝暮果断地否认。人们起哄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原本意气用事的脸也慢慢变为不可置信。莫不是——殷朝暮在默认?
空气中,彷彿也有些什么无形的东西在粘滞起来,连带人们的呼吸,都要僵住。
半晌,殷朝暮的声音慢慢道:“是。”
“什么?!”
台上丁然的脸色越发难看,殷朝暮说完那一句“是”,脸色也苍白到了极点。在一片惊愕之中,只有姚恩林望着身旁这个自己看不顺眼、却敢于在这种情况下承认的男人,一言不发。
至少如果今天换做是她自己,多半便没有这样的胆气。
要知道,这一句“是”说出口,顾疏不说,他自己便被打死在十八层地狱、难以翻身了……
韩之安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说今天的记者招待会要爆出你两人的恋情?你自己动的手?”
顾疏还在瞄那个树洞,只张着一只眼睛:“不是我,你也别把我看得太没人、性。这种明着伤害暮生且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事,我可舍不得做。”
韩之安更诧异了,“不是你?那你还夸口说要在什么恰当的时候、与他并肩对抗外界压力……不是你,怎么可能!”
“我没必要扯谎。”顾疏眯眼看了好久,手一扬,那枚小石子正正好飞进了树洞,韩之安鄙薄地撇嘴……都多大了还玩无聊的游戏。
“我那弟弟别的不成,跑路倒得很,想来这些日子该告的状都告到位了。这次大约是什么人……想要暮生在大陆混不下去、趁早离我远一点,才出的下策吧。”
两人对视一眼,韩之安便明白,原来是那位夫人——为了儿子,能舍得断臂求存、局势不明就敢做此破釜沉舟打算,眼光之毒辣、气魄之宏大、手段之狠绝……也难怪殷朝暮与她关系不亲。
“可怜天下父母心,”韩之安悠悠一笑,“殷伯母倒一眼就看出你是个牛皮糖麻烦事,谁沾谁死……可惜他儿子栽在你手里,只怕逃不出去咯。”
顾疏想起殷朝暮,眼波柔和下来,弹弹裤子上的树皮碎屑,“无妨,反正我会对他好。他母亲做的不称职,还不如由我来照顾。至少他如果真正和我在一起,我自当护他不受委屈。”
……
场中只有那名记者长身站立,正对台上。他抬起手向喧哗的众人示意安静。
偌大空间、百名行业中的佼佼者,此刻却不知不觉被一个面生的小报记者控制住情绪,但这其中的古怪也没人来得及注意。只见他举起手中一张旧报纸,版面上是占了半幅的大照片。在座都算从业相关人员,一看便知,正是前些日子闹过的顾疏下饭店与人赌斗之事。
“殷先生,三个问题问完,我本该坐下,但还有一件事不吐不。请问,当时这张照片上记录下姿态亲密的二人,是否正是你与顾疏?”
众人应声去看那份报,果然从前殷朝暮尚未成名,只注意顾疏了,此刻再看,竟看出不同味道——摄像师本就将一张普普通通的照片弄得暧昧不明,如今先入为主再看照片,简直jq遍地。
又是一阵沉默,殷朝暮低低的道:“是。”
这一次,众人却出乎意料地保持了缄默。当年是当年,青葱岁月里少年间青涩的、隐秘的、不小心踏入歧途的感情,都可以轻易被原谅。但若是直到现在两人还保持着这种关系,那当初纯净美好的萌动,只怕早就与性、地位、金钱挂上了钩。
殷朝暮的莫名蹿红虽然有实力支撑,可不得不说,实在让人忍不住怀疑。
那记者也收敛了轻松的神色。明明是他逼出这一切,此刻得到这个消息,竟仿佛也不怎么愉悦,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那么殷先生,你是不是直到现在,还爱着顾疏?”
众人相顾茫然,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如波涛滚滚中一只绝望却仍不肯放弃挣扎的小舟,殷朝暮此刻的感受,便是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即便刚开始台下记者凌厉的目光,都比不上现在这样鄙夷、冷漠甚至羞于投射过来的样子更让他茫然。
尽管在记者横空出场时就隐隐预感到这种局面,殷朝暮此刻脑中却依然一片空白,“我……”
后肘上忽然传来轻轻的一痛,殷朝暮回头,看见丁然脸色严峻小幅度摇头,示意决不能松口。显然,丁然对他贸然承认的行为并不赞同。
他忽然想到了顾疏。
在台上台下都将目光聚焦到他身上的时候,想起了那唯一肯定过自己、赞扬过自己、支持过自己的男人。那天在先醉先爱他怎么说来着?是了,顾疏说:你做的很正确,没有错。
殷朝暮想起了很多,想起当初自己从二楼跳下时顾疏脸上惊慌中带着感动的表情,想起医院里他走前看见的那张抿着唇的倔强身影,还有前些日子在顾疏家中,那人癫狂的模样……
明明是他前世的对手,今生再怎么说也不该变成这种关系。他也曾下过狠心*潢色打算走回正途,可惜这四年来,他无论如何竟是忘不了那个人!
只怪弯路风景太美,待醒悟时,已然忘了返回正途的来路。
刹那间,丁然的警告、闪光灯想起的声音,都变得那么遥远,眼前的景象变成了多年前他拿到那幅画的瞬间——既然顾疏当初为了自己牺牲那么多,他怎么可能再否认这一切?
他怎么可能再让自己,看到那人伤心到没有表情的脸……
殷朝暮对上丁然,丁然似乎察觉到什么,眉弯要拧成一疙瘩:“你……”
“丁然。”他打断,轻吐出口气,“其实我很久之前就想对你说一声多谢。多谢你为我费力周全。”丁然哑口无言,“……我是你的经纪人,应该的。”
殷朝暮摇摇头,不止为今天的事,还有上辈子,那些他欠下的情、还不了的债,那些让一个金牌经纪人用白发替换掉的激情与豪迈。“你除了我,还有程非余程师兄;丰娱除了我,也还有姚恩林姚师姐,但是顾疏的母亲已经过世,除了我,他什么都没有了。”
“当初正是因我的犹豫,才亏欠于他。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但终究让他伤了一回心。”殷朝暮说着,笑起来,眼光清亮,“所以这一回,我只怕要有负你的期望了。”
他说完,便豁然转头,迎向睽睽众目。
你有没有独自面对着整个世界的冷漠与耻笑的时候?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坚守着某样东西,却注定要被人反对是什么滋味?
阳光正喷洒在他的脸庞,没有人看清他的表情。只听到那声音清朗。或许有对未知的畏惧,也或许有对前程的痛惜,但却独独……没有后悔。
“是。我很爱他,只有我一个人,单方面的爱慕。”
这一刻,世界皆静。
“差不多了。”那边苏大牌儿开始喊人。顾疏弯了弯唇角,接过水又喝了一口。
“什么差不多了?”韩之安帮他去喊化妆师补状。
“当然是暮生一个人撑了这么久,该我去安慰一下了。”
韩之安听见他这句话,迟疑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道:“其实我个人认为,如果真爱一个人,就不应该这样算计他。连感情都能算计的时候,你不觉得……会心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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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疏苦笑了一下,眼神幽暗,“那还是你爱的不够深。真爱一个人,绝不可能放任他,而是即便用上不光彩的手段,也还是要捆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怨气好大……好吧,我不解释了。但请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这周末一定能把所有的债都补齐,另外多谢各位这些天的帮忙,言而无信啥的……我真的错了啊!绝对不会赖账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