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沉下的夕阳还要努力在天际边染下一抹残红,深谷中已是暗得朦朦胧胧一片。归巢的倦鸟在枝头跳闹一番后,渐渐也没了声息。夜,终于来了。
受伤流血,苦战奔波,就象两把巨大的刮刀,把萧索身体里从来都澎湃的精力剔得涓滴不剩,躯干四肢处处作痛,真想把自己摆成一个“大”扔到张松软的床上,就这么睡下去,再也不要醒来,再也不要理会江湖上的是是非百。
虽然还在夏季的尾巴上,秦岭里的晚风已经透出了丝丝凉意。萧索抱了抱微微发抖的肩膀,掀起外袍下摆,搭在胸前,希望能给已经趴在自己身上入睡的苏练带来几分温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萧索想:要是有碗酒就好了,最好再配上支烤得外焦里嫩的羊腿……想着想着,萧索的眼皮慢慢垂了下来,累了累了,是该歇歇了。
这一睡不打紧,萧索身子一歪,险些从不太宽的树枝上掉了下来。扶着树枝,萧索支起身子,解下腰带,想把自己绑在树上,突然听见传来一阵嗥叫。是狼。萧索不禁暗暗苦笑,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绷紧的神经让萧索睡意全消,索性坐了起来,摸摸怀中,火镰还在。萧索折下一根树枝,从衣服上扯下几缕布条,扎成一个简易的火把,别在腰间。又折下十余丛细小的树枝抛在树下,堆在一处。如果狼群势大,便点着火把,再将树下的柴堆引燃,希望能把狼群吓退,至于会不会火头太高烧到树上来,火光会不会把追兵引来,一时也顾不得想了。
忙乱了一通,萧索刚想歇息一下,忽然听见树下灌木丛中刷刷做响,循声定睛一看,一头豹子分开灌木窜了出来。一见是豹子,萧索不由又叫一声苦:豹子可是会上树的!也不知道自己适才抛扔树枝的动静是否被豹子听见,若是自己已经被这豹子看成猎物,一会儿可少不得一番搏斗。想到这里,萧索自腰间抽出断刀,牢牢在手中攥紧,伏在树上一动不动地盯紧了豹子的动作。
豹子似乎没有发现树上的萧索,却不住回头向来路观望。过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又是三头未长成的小豹子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围在先前那豹子身边,立即就趴了下去,大张着嘴巴喘息起来。大豹却不让几头小豹休息,逐一用嘴把它们拱起来,带头又要向前赶路,可其中一头小豹子象是累得脱了力,无论大豹如何嘶吼催促,就是不肯挪动分毫。
“看来这几只豹子也遇着危险了。”萧索方一闪念,一片狼嗥声在四下响起,灌木丛中一片轻响,二十几只灰狼呈半月形逼上前来,隐隐把大小四只豹子围了起来。大豹爪子在地上刨了几下,呲着牙示威性地低吼两下。狼群稍做停顿,头狼昂起首来嗥了几声,群狼便又弓着身子缓缓向前压进。
大豹见威胁无果,索性揉身冲了上去,扑倒几只狼嘶咬了开来。狼群并不恋战,在头狼的指挥下,任大豹咬翻几个同伴,其它的狼却散在一旁,趁机就蹿起来,在豹子身上或抓或咬,不时带下一片血肉。一时间狼嗥豹嘶连成一片,场面混乱不堪。头狼借大豹被围之机,又从狼群中分出十几头狼,亲自领着将几头小豹子团团围住,惊得几头小豹子哀叫连连地向萧索所在的大树下退去。
大豹见小豹子受困,狂吼了几声,甩开身上的几只恶狼,奋力扑回去救援,无奈架不住狼多,左支右绌之下,不仅自己的右后腿被头狼狠狠地咬了一口,那头体力不支的小豹子也被几只狼咬住拖了开去,口爪并用之下眼见已是没了声息。
大豹护着幸存的两只小豹子退到树下,一边用肩背顶着两只小豹子向树上爬,一边盯着正在嘶咬小豹子、第一个享用战利品的头狼,口中不断发出痛苦、愤怒的吼声。两只小豹子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已经累得乏力,四爪在树干上起伏挥舞,树皮倒是抓落不少,却始终爬不上去,急得大豹低吼着在原地转起圈来。
头狼不紧不慢地嚼着小豹子的骨血,不时发出两声嗥叫,指挥着狼群把几只豹子围死,在它看来大豹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扔下两只小豹子突围,独自逃生;要么留下来,和两只小豹子一起成为狼群的晚餐。
萧索伏在树上,原本不想介入野兽之争。可看着被狼群围困的豹子,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自己头天晚上在唐延堡被孟藻平等人围攻的场面。豹子露着白骨不停淌血的后腿,更让他想起了自己失去的左臂。想到这些,萧索不禁血脉贲张,在树上立起身子,瞄定了正得意地进食的头狼,稍稍理顺一下腹中仍乱做一团的真气,右臂一振,掌中断刀划着一条弧线激射而出。那头狼不及反应,已被飞来的断刀劈中脖颈,惨叫一声,一头栽倒在地。
头狼倒地身死,整个狼群立时混乱起来。萧索趁乱点燃早扎好的简易火把,口中呼喝有声,充满威胁之意。呼喊之时萧索也不禁心中打鼓,这套呼喝之声在草原是有效的,却不知对付秦岭山中的狼群是否一样有效?
树下狼群仰首望了望高擎火把立在树顶的萧索,犹豫彷徨了片刻,终是夹着尾巴四下逃散了,临走之时还没忘记衔走被头狼啃了一半的小豹尸体。
见狼群退走,大豹再也支撑不住,带着小豹行开几步,摇摇晃晃中便轰然倒地。两只小豹子伏在大豹身边,为它舔了几下伤口,便钻到大豹身下吃起奶来。
“原来竟是一只母豹,看着奋不顾身的样子,几只小豹子应该是它的孩子了。”萧索立在树上暗想。看着母豹为让小豹子更方便地吃到奶水,强忍伤痛半仰起身子的场面,这份舐犊深情竟让萧索动了恻隐之心。简单哄了哄怀中已被吵醒苏练,萧索从树上跃下,摸摸白天采摘的伤药还在怀中,便举步向前,准备给母豹包扎一下伤口。
萧索一举步,大小三只豹子都警惕地叫了起来,惹得他不由笑骂:“还真是畜生,好赖都分不出来吗?”说着把手中火把远远插在地上,以防火光引得豹子惊惧,一边伸脚轻轻拨开率先扑过来的两只小豹子,一招“铁拐李醉卧牙床”使出,已是侧着身把母豹压在身下,止住豹子挣扎之势,手脚麻利地将伤药敷在它的伤处。
母豹倒是颇通人性,草药敷上后觉出伤处轻快了不少,明白萧索并无恶意,立时不再挣扎,任萧索为它止血施药。
萧索身上草药不多,只能在豹子身上较大的伤口处薄薄敷上一层,见豹子的右腿隐隐露着白骨,不由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头狼的尸体边上,一脚踏住狼头,拔出刀来,顺着伤口处割下一方狼皮,又返回母豹身边,用狼皮在它受伤的后腿处牢牢扎住。
在萧索的料理下,母豹的伤痛得以缓解,看向萧索的目光逐渐露出感激之情,伸出舌头来在他脸上舔了几舔,敌视之意全消。萧索笑着推开豹子,伸手在它脑袋上拍了拍,知道已经和这凶**上了朋友。
萧索站起身来,把头狼的尸体斩了几斩,留下两个狼腿,把剩余的狼尸都扔给了母豹。母豹呜咽了两声,埋头吃了起来。萧索把狼腿上的皮毛简单褪了褪,凑在火上略略烤了七八分熟,也狼吞虎咽了吃了起来,饿了一天,吃起这无盐无油的半熟狼肉竟也觉得十分香甜。
瞪着眼睛看萧索口中吞咽,苏练小嘴嗫动两下,哭了起来,显然也是饿了。萧索挠挠脑袋,忽然看见两头小豹子还拱在母豹怀中吃奶,急忙走了过去,把大小几只豹子挨个抚弄一遍,这才小心翼翼地把苏练的小嘴也凑到母豹怀中让他去吃豹乳。苏练闻到乳香,张口就含住豹子的**努力吸了起来。母豹倒也没有什么抵触,回头嗅了嗅苏练,又专心吃起狼肉来。
萧索见状大喜,又拍拍母豹的头顶,自言自语道:“总算没有白救你,可算为这孩子找着吃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