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脸苦相的孟藻平,赵弘很开心的笑了,腕上劲力一卸,紧紧绕在孟藻平颈间的软剑就松了开来。赵弘随手把软剑从孟藻平脖子上取下来,很不在意地把剑抛还给他,略带讥讽道:“便是油皮也没破损分毫,看你这样子,哪有半分宗师气度?”说着负手走开,看看章冰婵还在冲着苏澈跃下的深谷发呆,不由皱了皱眉头,仍是对孟藻平道:“孤王这一剑有三层用意。一是看看孟先生对孤王的忠心。你丝毫不加反抗,很好。二是试试孟先生的胆略。这点稍差了些,行走江湖就要用股子亡命的血性。第三嘛,我是想让孟先生知道,有一把不凡的兵刃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是个人的修为,修为到了,一花一叶亦可伤人,孟先生不要因为有了把上好的兵刃便在修为上懈怠了。”
孟藻平颈间已是酥麻一片,赵弘说是油皮没破一点,但自己总觉得脖子上到处都是痛处,一边把软剑小心地系在腰间,一边在脖子上到处摸摸,看看手上确实没有沾上血迹,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听着赵弘的教训孟藻平连连点头称是,心下却腹诽道,我是丝毫不加反抗吗?是你这变脸实在太快,三爷我来不及反抗罢了,你再敢刺三爷一剑试试?惹急了三爷,三爷还不伺候你个狗屁王爷了。可这点心思一点不敢表露在堆满了笑意的脸上,口中小心翼翼道:“王爷武功盖世,在王爷面前我这米粒之光哪敢争辉?自然谈不上什么宗师不宗师了。”
偷眼看看赵弘并未望向自己,孟藻平忍不住又在脖子上摸索几次,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放心,生怕剑上之毒趁着些许的破口便钻进自己体内。想起腰囊间还有几粒解毒的丹药,借着赵弘未看自己的当口,孟藻平悄悄将手探进腰囊,摸出三五颗丹药来,手一张、脖一仰,一气把几枚丹药尽数纳入口中。可能是孟藻平动作稍大了点,正在吞咽之际,赵弘竟稍稍偏了偏头,吓得孟藻平几乎被丹药噎死:王爷说了没破皮,自己还要坚持服药,这不是摆明了信不过王爷吗?再惹得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王爷发彪,吃苦头的还不是自己?
赵弘偏偏头似乎只是在倾听四下动静,听听没有什么异动,又把目光投向章冰婵身上。孟藻平赶忙伸手在喉头捋了几下,翻着白眼好容易把卡在嗓间的丹药吞了下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赵弘终于转过身来,轻轻跃起,折下一根两指粗细、三四尺长的树枝来,摘去树叶、细枝,只余主干,虽是弯弯曲曲挺着,倒也有几分剑的形状。赵弘把这“木剑”在手中挥动几下,笑着冲孟藻平道:“孤王久闻华山派于剑道上颇有可取之处,眼下闲来无事,孤王便以木代剑与孟先生印证印证。”
孟藻平口中连称不敢,眼中却盯紧了赵弘,生怕这变脸王爷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赵弘行到孟藻平对面站定,缓缓行了一个起手式,乃是华山派的“苍松迎客”。孟藻平不由大奇,心想看不出这王爷所学颇杂,竟然晓得我华山剑法。旋即想起这“苍松迎客”暗含使剑人向对手致敬之意,忙拱了拱手示意不敢当王爷之礼。赵弘见孟藻平回礼,又冲他笑笑,便自顾自舞起“剑”来,连使几招均是华山剑法,但使得都极缓慢,动转之间也见生涩。孟藻平一看明白了,这王爷不知从何处得了华山剑法,这是让自己指点于他,把华山剑法精妙处全盘托出啊。微一迟疑,孟藻平心道:罢罢罢,自己左右都要投效王爷的,何必惜这几套剑法?与王爷落个半师的名份以后也好说话。想定之后,便于口中不断报着剑诀,赵弘的“剑”递到自己身前时,如是方位角度不对,孟藻平便直接伸出手去将树枝摆到正确位置上。
如是十几招下来,赵弘剑招渐显流畅,孟藻平不由暗暗佩服这王爷还真是个武学天才,自己不过稍加点拨,他便能依着剑势剑意琢磨出不少门道来,自此以后除了几套只授予掌门人和精英弟子的不传之秘外,华山剑法对赵弘再无秘密可言了。
孟藻平正在想着,赵弘又是慢悠悠一招“丹崖观霞”分心刺来。看了这招孟藻平不由脸色变了一变,这招正是自己方才所想的华山不传之秘之一!孟藻平分神的功夫,赵弘之“剑”已送到他胸前半尺处,借着他这一愣神,赵弘猛然加力,手中的树枝在这短短半尺的距离上也带出啸音来,伴着卟地一声,啸音终止,树枝已插入孟藻平左胸六七寸深。
孟藻平狂吼一声,挥舞着双手便抓向赵弘。赵弘一错身闪过,顺势一脚将孟藻平踢得仰面跌倒。孟藻平躺在地上嘴里犹自发出嘶吼,手捂前心,伸腿乱蹬了几下,终是翻了翻白眼,不再动弹了。
赵弘盯着孟藻平的尸身,狠狠地在地上啐了一口道:“小人!”
章冰婵被孟藻平的吼声惊动,回过头来冷冷地看着地上孟藻平渐渐不动,一言不发。听见赵弘咒骂孟藻平,章冰婵这才掠掠耳边的头发道:“小人也有小人的用处,这人还算有几分本领,杀了他有点可惜了。”
赵弘哼了一声道:“我宁愿用苏澈那样的君子,也不愿用这样的小人。这样的小人,放在身边就和条毒蛇似的,不定哪天反咬我一口。”说着,又冲那立在外围如木偶般一动不动的十几个黑衣人道:“你们都听清了,孤王绝非赏罚不分,一味滥杀之人。方才孤王说了他脖子上油皮也没破分毫,他居然不信孤王!这等怀疑本王之人留他何用?你等只要忠心听令,便不会有这下场。”
章冰婵白了赵弘一眼,压低了声音道:“莫在这里收买人心了,你的心思我还不知道?”
赵弘饱含深意地看了看章冰婵,不动声色地小声道:“哦?你且说来听听。”
章冰婵却是不理会赵弘眼中深意,毫不留情道:“你先前不杀他有两个理由。一是想看看他还有没有‘三寸金’,或是找到‘三寸金’的方法,毕竟这种毒物不易寻得,弄上几条备着,说不定几时就能派上用场。二是孟藻平这人在华山派身份特殊,只要收服了他,不妨抬了他做华山掌门,将来再设法帮他不断提高江湖地位,对你控制武林有莫大帮助。”章冰婵顿了顿,见赵弘并不否认自己的分析,继续说道:“待到后来,搞清这人没有‘三寸金’了,又是个胆小怕死之徒,留着他便没什么大用了。试想你连苏澈都不放心,又怎会留这么一个知道你秘密的小人在世上呢?不过你也算把这人的价值榨干了,临送他上路之前还要再从他口中套些华山剑诀出来。”
听了章冰婵的分析,赵弘不以为忤反倒笑道:“本王在他临死前也向他证实了一点:兵刃好并非万能,只要修为到了,一根树枝也照样要了他的命!”
章冰婵抢白道:“你修为到了吗?要不是趁着他不防备,你那树枝便能轻易地刺着他要害?”
赵弘摆摆手道:“何必那么较真呢?我能让他不防备也是一份修为嘛。有省力的法子,干嘛要累着自己?更何况……”
“更何况堂堂华山孟三被一根树枝刺死,腰间兵刃未解,显然下手之人武功高强,又与他关系亲密到令他不会提防的地步。”不待赵弘说完,章冰婵已抢着说道:“你礼亲王武功虽高却几乎无人知晓,与这孟三又素无交往,大家打破头也想不到是你杀的他。”
赵弘又笑了,拍拍手道:“知我者,冰婵也。”
章冰婵道:“我当然知你了。我清楚的知道你要杀孟藻平的还有一层理由,就四个字,你不高兴。他怀疑你的话,你不高兴了,但这还不足以让他送命。更让你不高兴的是你见我在这崖边看了这么久,你吃醋了。”
赵弘听了这话,象是尾巴被踩了一下的猫,一张笑脸倏然不见,脸色变了几变,眯着眼睛道:“我是不高兴了,怎么了?你既然知道我不高兴,还要立在那边这许久……你说,是不是后悔逼死了他?”
章冰婵知道赵弘说的“他”是指的苏澈,眼睛茫然四顾了一下,垂下头摆弄着衣角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后悔。这十几年来我无时不刻不想着怎么报复他,就在他跳下山崖前一刻对他还只有滔天恨意。可一旦他跳下去之后,眼前浮现的全是他成亲前我和他一起玩耍的日子……”说着,章冰婵眼中竟浮起一层水雾,抬起头看着赵弘道:“你呢?你后悔吗?这次把他赶尽杀绝可是也有我的原因?”
赵弘呆了呆,吸一口气道:“我当然不后悔,我根本就不知道悔字怎么写。我这么做当然有充分的理由。第一,我不能冒险留着他。即使他不会向我那大哥告密,说我有不臣之心,但万一他说漏了嘴呢?第二,我需要唐延堡的财富,将来大计得以实施,万万是少不得钱财开路的。第三,当然,当然是为了你的。当年若不是因为你天天去找那傻小子玩,我堂堂一个亲王何必与他称兄道弟地混在一起?若不是父皇嫌你整天舞刀弄枪,你早是礼亲王妃了。”说着,赵弘上前一把揽住章冰婵,伸嘴就向章冰婵脸上凑去。
章冰婵偏头闪过赵弘的嘴,挣扎几下,从赵弘怀中抽出手来,啪啪左右开弓竟在礼亲王脸上抽了两个响亮的耳光,口中怒道:“滚开!你现在已是有王妃的人了,还说这些做甚?”
章冰婵对亲王殿下又打又骂,周边的十几个黑衣人却视若无睹,只稍稍侧侧身子,把目光投向连绵的秦岭,似是对这一幕早见怪不怪了。
赵弘伸手在被打得通红的两颊摸了摸,舔了舔嘴唇,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打得真是舒服……别再提那劳什子王妃,见了我眼耗子见了猫似的,哪有咱二人玩得痛快?”说着,弯下腰,一把将章冰婵抱起。章冰婵举手在赵弘胸前捶了几下,赵弘却呵呵直笑。章冰婵打了几下便收了手,双眼半闭道:“为什么我总是拒绝不了你这冤家?”
赵弘哈哈大笑声中已抱着章冰婵跳上马去,伸足点点孟藻平的尸体,冲一干黑衣人下令道:“尸体扔这儿喂狗。你等收拾收拾随孤王回府。”说罢,双腿一夹马腹,转眼就消失在山道尽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