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啊?!”章诗翎夸张地跳开了,“你、你什么时候——”
“来了有一会儿了。”徐莫挠挠头,主动退开一步,“差不多看了全过程吧?”
就算他主动退开还不够,章诗翎又退了几步,站在了两米开外。
……比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大概算是有点进步吧?徐莫讷讷想。
“为什么……你会……?”
“你修改梦的手法太粗糙了。”徐莫耸耸肩,“梦主人也是有自己的意识的,强行扭转整个梦……只会引来像我这样的人的注意。”
貘。
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捕捉这样的改变。
可从章诗翎的表情来看,她并非不知道这点。
“可是……”她握着拳头,“那个……”
“?”
“他在公交车上做的……那种事、实在……”
不知不觉间,章诗翎的脸变得通红,她干咳一声,扭头看向一侧。
“我才不想和你说这个话题!”声音不知不觉也变高了,“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全然不知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的徐莫歪着头,“只是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当然知道!”章诗翎脸上的热意稍稍退却了,声音却没有低下来,“在修改梦……魇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或许是情绪高昂的缘故,她竟狠狠瞪向徐莫,那目光让后者垂了垂眼。
“我没有说你不对。”他说。
进食、生存、生物的本能,令人讨厌的没有正误之分。
“魇必须修改梦才能生存下去。”徐莫说道,“但是如果太过火的话,梦也是会毁灭的。”
“这……我当然知道。”章诗翎咬着唇,她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气势也随之减弱,“但是我也想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
“像言雨那样。”
徐莫忽然想起言雨曾经说过,他和徐开曾在梦中寻找罪犯,而后迫使他们自首。
就算是社会结构与人完全不同的貘也能理解这件事,现在的章诗翎,是在继承他们的想法吗?
“……就算是言雨,现在也不一定会这么做了。”
“我知道。”章诗翎的声音更低了,“我只是……想多少做些什么。”
——不只是因为要生存下去而已。
她有在好好地思索着自己将来的道路。
徐莫不禁愕然。
“但就算是……”就算是什么?他说不下去了,“……就算是这样,你的手法也太粗糙了。”
“呜……”如果把他的言语比成攻击,那么这一击就是真的奏效了。
章诗翎看起来相当窘迫。
她太年幼,徐莫想,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幼貘这一事实。
“……总之。”他干咳一声,“我会看着你的。”
章诗翎瞪着他,一脸敢怒不敢言。
徐莫觉得自己又说错了些什么,他挠挠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得有人帮你查看你改造的梦是不是太显眼,不是吗?”
“哎——?”
章诗翎的表情显然是没想到这一遭,这让徐莫不由得再度怀疑起了自己的语言能力。
语言一向不是貘擅长的东西,他认定自己这样也情有可原……但如果今后他还要和他们相处,他得在这方面下点功夫。
“今后”,这是个微妙的词汇,徐莫想。
他在不知不觉间也开始考虑起自己之后的生活。
“……我想,大概是因为她的态度吧。”徐莫犯着嘀咕,显得有些不安。
毕竟他仍不确定把这件事告诉白墨是不是个正确选择,白墨此时此刻正微笑着看着他,那笑容里有几分哑然。
“然后呢?”他追问,“你帮她照看梦了?”
“嗯。”
至少把显而易见的棱角磨平,他说。
“怎么做?”章诗翎问。
当问问题的时候,她好像就不再惧怕眼前的少年。
又或者,对于某些事的渴求让她把这点忘却在脑后了。
“我想……追赶言雨。”
在这方面吗?徐莫想着。
“为什么你会着想?”
“现在的言雨,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了。”章诗翎抿着唇,“我想至少……接近他……什么的……”
徐莫决定不告诉她,他第一次见到言雨时,他篡改的梦也犹如黑夜中的烟火。
“你知道他在哪吗?”
“不知道。”章诗翎听起来很沮丧,“最近在学校也是……说不上话。”
“是吗……”徐莫不由得也有些失望。
“所以我想,也许我这样能引起他的注意……什么的。”
徐莫叹了口气。
“那就这样吧。”他说,“……我教你。”
由貘来教授魇技巧,这场景足够离奇,即便在意识海中大约也找不到前例。
徐莫说:“不要违抗梦者的意志,按照他的想法略做修改,这样被篡改的梦是最难发现的。”
他说:“只要不损坏梦的核心,梦境就能继续存续下去,你不想杀人吧?那就别受到这一点的诱惑。”
章诗翎改动着梦境,渐渐地她能够平静下来,直视着徐莫。
“很奇怪。”她说,“我以为你会更可怕。”
“那是你的意识告诉你的。”徐莫说,“是你的……本能。”
在数百年被貘猎杀中逐渐累积下来的本能。
“因为我们更加靠近意识海,所以这种累积会变得更加容易。”他说。“越是古老的魇,这种本能也就越强。”
像言雨。
从脑海深处传来的不仅仅是本能的呼号,还有过往的他沉淀下来的经验。
“而对于貘来说,这个经验就是相对的:猎杀魇。”
这个话题相当沉重,徐莫用眼角的余光瞥着章诗翎。
身材娇小的女孩抿着唇,低着头,弹钢琴的修长手指绞在一起,垂低的眼睛里一片复杂。
那复杂意味着她并不能完全跟上徐莫所说的话,他说了很多,从意识海深处的族群,到他们因何而敌对,言雨和火魔女。
信息太多,翻滚成了意识海上的波涛,掠过她的发梢。
“不过……过去是这样,将来……一定有改变的余地,不是吗?”章诗翎说。
与其说是在征求意见,道不如说是在寻求认同,徐莫抓了抓头发,含糊不清地发出一个“嗯”声。
章诗翎的表情稍稍明朗了一点。
“那,你下次还会教我那些技巧,对吧?”
“啊……嗯。”徐莫只好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