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铃子呢?”言雨压低了身形。
重心的下移让他看起来更有压迫感,仿佛下一刻就少要猛扑上前。
刑卿华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关心她呢——”她拖长了音调。
那声音听来看既像梦中的火魔女又想平日里讲坛上的班主任,微妙的重叠感让言雨皱眉。
“她在哪?”他冷冷地重复着,声音中多了发狠的威胁。
然而刑卿华却似乎笑得更加开心了,在校园里幽绿的景观灯下显得分外诡异。
“你觉得呢?”她反问,“那可是你们都熟悉的地方——”
——教室吗?
言雨只想到这种可能。
而刑卿华所站的位置也正好是教室门口,想要进去言雨必须先通过她。
“疑惑解决了吗?”刑卿华浅笑,“那么该我了——你是怎么想到是我的?”
“这难道不是你的打算吗?”言雨冷笑,“明目张胆地选择严铃子,不就是为了让我找上门?”
他看到的一切和感觉到的一切,学校、葬礼,隔壁班成绩优秀的学生意外死亡……
“我要做的只不过是单纯地把关键词抽出不是吗?”——还有华青行与刑卿华这两个名字,根本只是前后颠倒而已,“原本我只是想来学校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没想到你居然就在这里。”
言雨眯起的眼里冷然一片,而刑卿华却突然变得柔和了下来。
“你真是个好学生呢……”她柔声说,那轻柔的话语让言雨不由得紧绷起了身体,“——不过,得出的答案未免也太过正确了一点。”
“……!!”
伴随着话语,刑卿华猛地抬脚踹上了言雨的脸侧!
刑卿行的攻击击中了言雨,她的动作快得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
眼前瞬间一黑,等视野再度清晰时他已倒在墙角,紧接着一脚狠狠踩在他的侧腹,疼痛瞬间传遍全身。
他痛苦地蜷起身体抵御接下来的攻击,嘴角因击打而流出苦水,他听见刑卿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柔软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你就不肯让我乖乖吞噬呢?”
——没有人甘愿接受死亡。
言雨猛然睁眼,顷刻间眼底所有的光都被收敛。
“才不会——”出声刹那藏在袖子里的刀滑落掌中,那是他从家里带出的水果刀,“就这样被你吞噬!”
刀子扎进了刑卿行的脚掌,鲜血立刻涌出,刑卿行尖叫一声向后退开,满脸不可思议。
“你——你——”她嗓音嘶哑,“不对!言雨不能有这样的——”
“呵……”倒在地上的少年轻笑,他扶着墙慢慢站起,因疼痛而不断咳嗽着,“你才发觉吗?”
在他眼底,隐隐的青色光芒闪烁着。
——就在之前。
言雨看着徐莫郑重其事地说道:“有件事我想你帮忙。”
他过于郑重的态度让徐莫多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肯定,言雨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方法。
“准备怎么做?”因此他问。
“我大致已经知道或火魔女是谁了,因此……我要在现实中找她。”言雨。
直接面对对方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可他要做的绝不只如此。
“在现实中我可能赢不过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言自己雨再清楚不过,“……但是,我还有另外一个—机会。”
——严铃子。
被带走的严铃子。
“只要能够找到她,这场战斗就是我们的胜利。”
因为他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救出严铃子。
“意识是不会离开它所在的地方的。”徐莫忽然说,“那个梦大概不只是有个陷阱那样简单。”
“她还在那里……”言雨轻声说。
或许是睡着或者昏迷,但总之她现在失去了意识。
“我无法操纵梦。”徐莫忽然说道,“貘并没有那样的能力。”
“嗯,我知道。”言雨点了点头,“因此,我去——”
话语再次一顿,他看着徐开,说道:“我希望你代替我去见火魔女。”
并不一定要真正地战胜她,只要拖住她不让她进入梦境,这样就足够。
刑卿行诧异地看着眼前的言雨——徐莫,声音有些歇斯底里:“你疯了吗!上浮到这种程度你会彻底失去与意识海的联络!”
“无所谓……咳……”徐莫咳嗽着,“可恶,踢得还真重。”
他艰难地抬头,迎向刑卿行的目光。
“我是在做对的事,无论如何……我不让会你吞他人的意志!”
与此同时,严铃子梦中。
言雨再次来到了这个梦中。
火焰的痕迹已经笑散无踪,眼前的风景意识他们的学校。
火魔女似乎并没有准备二次陷阱,言雨径直落进梦中,站在严铃子身前。
……在现实中,他们从未能够像这样近的接触。
若是平日的话他一定已经面红耳心跳不已,但这里可是梦……
言雨伸手握了握严铃子的手,梦中少女皮肤依然柔软,可她看不到他,这让言雨多少有些心酸。
他闭了闭眼睛,把那些惆怅驱除出脑海。
意志如细针般扎进了梦境深处。
——剥离。
把严铃子的意识从火魔女的影响下剔除,把不属于梦主人的意志排出梦外——
那些是,最为遥远的火焰。
意识相触的瞬间无数影像涌进脑海,无数信息把他的思绪塞满,吵吵嚷嚷地冲向哪个彼方。
他看见了天边的晚霞,犹如燃烧着的火焰。
他看见了十字架下的柴堆,很快就要被点上火焰,白色的鸽子飞舞在空中,落下的每一片羽毛都是一曲哀歌。
他看见了严铃子,还是小时候的她,正一步步地贴进燃烧着的烈火——
“别去!”下意识地,他喊出了声。
拥挤在意识动的东西变成一片树底的迷宫,严铃子就是爱丽丝,走进了兔的洞穴。
而他则是试图把她从中唤醒的那些嘈杂声响。
梦的碎屑一点点在四周堆积,它们来自遥远的过去与瞬息湮灭的现在。
火红燃烧着的碎片逐渐化成飞灰,炉火里还没有烧尽的木柴,天空中摇摆着的行星模型,从手腕上流下来的鲜血。
有谁——吻上了流血的伤口——
没有逻辑的场景一一在眼前闪过,言雨咬住牙在那些东西中维持住神智。
他不确定那到底是什么,是火魔女设下的又一个陷阱,还是某种更为深邃的东西。
但他确实有另外一种感觉:他必须把握住自己的意识。
只要一不注意他就会在这些场景中迷失,这些光怪陆离的万华镜碎片,无时无刻不在拽着他向深处走去。
冥府路上的俄尔普斯,此时此刻他只能抓住唯一的点向前行走。
——要把严铃子找回来。
言雨发现他无法接受任何严铃子离开的任何可能。
只要设想那场景闷痛就会扯裂他的心脏,他近乎卑微地渴求她存在于那里,让自己至少可以注视到她的身影。
“……别走。”
意识深处,他抓住了她的手腕。
利刃撕裂了围绕四周的火焰,那些被分开两半的烈火变成了沿路的风景,严铃子诧异地抬头注视着他,目光相触。
言雨咬紧牙,他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眼前场景仿佛是从更久远的过去传递而来,犹如意识海上的波纹不断向现在传递。
他伸手,把严铃子拉进了自己怀中。
意志之刃在身周布下剑刃堆起的壁垒,他的意识由此开始渲染,取代了火焰的光芒——
因为火魔女不在这儿。
她并不在这里,因此言雨得以肆无忌惮地取代她战局的地方,把严铃子的意识从她的操控下带离。
“铃子……”他说,声音轻柔得宛如微风,“……你该醒了。”
梦刹那破碎。
银色的碎片从四周飘下,照亮了意识海方寸的海面。
言雨感到手中拥抱着的人忽然失去了踪影,现在那里只有虚无,他站在意识海上、轻轻地松了口气,抬头看向漆黑的天空。
“接下来……”他喃喃念着,“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
……
严铃子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黑暗中的教师,她微微挪动着僵硬的身体,头很疼,她不由得开始回忆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记得放学时他们的班主任刑卿华让她留下来,说有事要找她,接着——接着——
接着她就没有了记忆。
不祥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走廊上对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是刑卿华。
另一个则是——言雨?!
严铃子立刻冲了出去,刑卿华诧异地转身,迎面就对上了一脚飞踢。
没有任何留手。
她趁着刑卿华没有任何防备,连续的踢技不加思索地施展,直到刑卿华再无反抗能力才终于停顿,喘了口气。
“言雨!”紧接着,她看到了倒在墙脚的言雨,“你没事吧?!”
……这样的场景似乎之前也发生过。
在他们遇到连环杀手时,在她第一次发觉言雨的改变的那时候——
可此时的言雨——徐莫根本无法回应她的心情,她抬眼看着严铃子,扯出了一个微笑。
“你没事……就好……”
然后,就坠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