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中出现的青眸身影。

那既不是言雨最初遇到的少年，也并非后来持弓男性。

握着一对峨眉刺的长发女性凭空出现在了梦中。

“——火魔女！”她怒吼着，手中兵刃彻底化成了银色的光华。

言雨慌忙避开，这场战斗没有他插手的遇到，对方已经指名道姓地找上了华青行，并且这里是她掌管的梦。

『意志燃起烈火。』

华青行的身体腾空而起，飞舞在火焰中宛若红色的蝴蝶。

她的鳞羽扑扇，落下的鳞粉燃烧成火，瞬间就将梦境烧着。

……她在利用这个梦作为燃料。

梦也是意志，虽然不属于她本人却也在她的掌控之下——成为了烈火。

所有火焰都向那青眸女子冲了过去。

那是无处可逃的烈火——因为她身处梦境，而梦中的一切都变成了围剿的道具。

根本用不了多久青眸女子就被火焰捕捉。

——而后烧毁。

在一切燃烧殆尽后梦中留下了意识的空洞，然而渐渐地被火焰填满、伪装。

什么都没有剩下。

华青行这才落回地面，她轻巧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上面自然没有灰尘，这只是宛如谢幕时鞠躬般的动作。

“和那些家伙战斗要利用手边的一切。”她说，扬起头看向远方，“他们在梦梦中有所局限，而我们，则无所忌惮。”

言雨不置可否。

华青行没有在意他的沉默，她只是笑了笑，又说道：“他们本质上仍是意识海的一部分，因此，杀死他们对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只要能得到足够的意识残片，他们就能够“吃饱”——也就是第二天不会感到疲倦。

她这样说，当他开口时，言雨不由自主地猜想她原本想用的词该是“猎杀”。

于她而言那些拥有青色眼睛的人也不过是猎物的一种而已。

言雨不是不能理解她所说的。

当华青行说到“意识残片”时，他先前所经历的那些都瞬间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他在修改梦后会觉得愉快。

——因为那就相当于进食。

他们在修改梦境时，被修改的梦境其实成为了他们的食粮。

梦原本的模样、梦消失的部分……它们都是意识海的一部分，亦是“魇”的食物。

但那些有着青色眼睛的人却不同。

当你的食物会说话、会愤怒时，你还能将它们看作通常的食物吗？

因此言雨对此不置可否。

他只是看着华青行，火魔女甚至没有转头看他，只是让风吹拂着他的发梢。

她之所以大张旗鼓地修改梦境，也是为了引诱那些人吧？言雨想。

同时那也是一次示范，让跟在她身边的年轻魇知晓应该怎样去改变梦境——

言雨闭上眼。

在他合眼时他能感到这梦境的下方，没有什么是单纯的。

尽管她展现出的一切超凡而绚烂，但在铺张的表象下，梦境已经彻头彻尾地被改变。

层层叠叠的陷阱从梦的表层开始往下布置陷阱，就算对方避开了她最初的攻击，也无法完全躲过整个梦制造的陷阱。

就像那些食虫植物，他想，用甜美的芬芳诱惑敌人，让他们靠近、杀死……

即便当他回到自己自己制造的梦境里时，他也忍不住回忆那个梦。

他觉得那梦精巧得不可思议，像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

言雨注视着自己制造的梦。

这个梦他已经小心“经营”了许多天，在他细微的操作下，“梦魇”已渐成熟。

反复循环的梦境被转变成无休止的牢笼，仿佛正上演着一幕幕木偶戏。

言雨舔了舔唇角，露出饕足野兽般的笑容。

离开这个梦后他让意识随波逐流，原本的计划已经完成，现在对他来说算是个……嗯，甜点时间？

他在意识海中自顾自地笑了。

睁开眼睛时，他发现眼前的梦境或许真的无比甜美。

在他眼前铺开的是一片金黄色的麦田，连绵的田野从身边一直蜿蜒到了天际。

它们有着现实中麦穗所没有的灿烂金黄，风从一侧吹来，泛起无尽涟漪。

“真美……”言雨听到一个声音轻叹着。

他吓了一跳，急忙回头，但说话的人其实并不是有意识地在对他言语，只是自顾自地轻叹着。

并且，那是个相当熟悉的身影——

“祁林……”

梦中的少女没有回答他。

这里，是她的梦境。

言雨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形式踏入这里。

不过，好吧，他也不是第一次进入祁林的梦了。

两次前来都是无意之举，言雨苦笑，觉得自己和眼前的少女或许格外有缘。

风一阵又一阵地吹过，把他的发梢也一并撩起，他索性也站在那里，欣赏起了田野景色。

——说起来梦也有疆域。

他想。

偶然进入的梦让他不由得想到这点。

遇见梦的经过并非全然随机，它同样受到条件限制，例如说，他无法潜入一个不在睡梦中的人的意识。

毕竟，梦是通往意识海的大道，若没有它，连魇也无法前往那些漂浮于意识海上的岛屿。

事实上他能够进入的梦都在这个城市里，一切就如同他和陌生人在街上漫步时的偶遇。

言雨抓了抓头，席地坐下，过了一会儿又躺了下去。

天空湛蓝，树影婆娑，他注视着，把太阳的位置西移，晚霞升起，天空转瞬染红。

——这样更美，他想。

意志探入梦的核心，他很快就发现祁林想要的其实只是个能安静独处的环境。

言雨猜想她在现实中或许遇到不顺，才有了这个梦境。

可即便她如是期望，也不代表梦境会放过她，言雨发现如果他没来到这里，接下来立刻会有烦心事来打破宁静。

这是个注定会被破坏的美梦。

言雨于心不忍。

所以，他把这个梦固定了下来，用能想到的一切手段把它变得更美好。

——这不是“魇”，而是个美梦。

他看着自己最后的成果笑了起来。

“那么。”他对着对此一无所觉的祁林说道，“祝你有个好梦。”

……他的力量。

它可以带来恶梦也可以塑造美梦，这一切取决于言雨自身。

而他喜欢祁林——不是恋人的那种，而是朋友的那种，他希望让她愉快。

他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能好过。

第二天他在上学路上遇上了祁林，她看起来很愉快，这让言雨感到了愉快。

而一直徘徊在学校周边的混混们也在这些天不见了踪影，梦中的成功逐渐蜿蜒到了现实之中。

这很好，他从不介意梦中的改变给生活带来好的影响。

由是这天之后，他夜晚的时间就都属于梦境。

接下来一段时日里，言雨游走过许多梦。

美好的、黑暗的、甜蜜的、痛苦的、充斥着死亡的、被生命笼罩的。

“顺着他们的愿望改变梦。”华青行告诉他，“事情会容易很多。”

说这句话时她坐在一处车间的车床上，人们把东西放在流水线上操作，梦主人正在东张西望。

她只一扬手就让整个车间置身于爆炸后的火海，还笑盈盈地对他说：“这就是他期望的。”

——毁灭与破坏。

像在切肉时顺着肉的纹路。

言雨就以这样的目光来看待一个个出现在他眼前的梦。

现在这个梦是个扭曲歪斜的梦境。

这大概不是由于梦主人的心理，而是来自梦主人身体内的某些病灶。

“有点麻烦。”刚踏进梦中的言雨喃喃道，这种类型的梦一向是最难搞定的。

不过他仍是抬手开始扰动梦中的空气，只是这个动作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一道银光忽地从半空划下，斩断了他身侧的空气。

言雨眯起眼睛。

意志之刃向四周展开，梦中青眸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

长镰被收回，盛满怒火的双眼狠狠瞪向言雨。

胸前的捕梦网因他的举动而微微摇摆。

“混账……！”青眸少年压低的嗓音仿佛正在燃烧，“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又是你啊？”言雨轻“啧”一声，眼底随剑刃的出现而闪起一片冷然，“学不乖吗？”

现在的他已经和之前有所不同。

熟悉了力量的使用方法后，他不仅已在少年出现时展开了细密的陷阱，也让他拥有更多的自信。

他甚至确信自己可以打败眼前的少年。

青眸少年察觉到了他的改变，他警惕地眯起眼睛，方才被抛出的长镰回到了他手中。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少年又一次问道，声音里的愤怒已经冷却不少。

“怎么不知道？”言雨好笑地看着他，“——我在改变这个梦。”

理直气壮、坦坦荡荡，没有任何隐瞒，不会有丝毫愧疚。

脑海中的警报弱渐渐了下来，它沉入海底，变得扭曲而模糊。

青眸少年沉默。

言雨则笑了。

“‘魇’就是这样的东西不是吗？操纵和改变人的梦境——”他说，“没有人比你们更清楚这点了吧？”

青眸少年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这不是你的看法。”他说，“而是火魔女的。”

……切中要害。

言雨的瞳孔猛然收缩，剑阵瞬间在四周展开。

半空中的剑刃已经比他们上次交手时多上了不少，少年一咬牙，以攻为守向半空中划出一道银光。

剑刃落下，被劈开的利刃落在了少年身侧。

——但落下的剑刃忽然又再度折返！

“！”少年没有料到这样的攻击，他凭本能向侧一闪，利剑刺进了他的腹部。

鲜血流下。

可被贯穿了的少年却始终瞪着言雨。

他目光让言雨有了片刻迟疑，他顿了顿，最终撤消了那些利刃。

“别再来了。”他甩下了这句话。

PS:标题一句改自弗洛伊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