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迷失的勇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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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易失踪了。
从佩尔孔纳亚归来后，一个月的时间里，何南都在寻找她的踪迹。
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另外的世界，她没有从佩尔孔纳亚归来，当他再度前往迪沃亚时，她没有再出现。
一个月时间，在世界树时间中足够长，在现实世界也是。
他和奇易第一次相遇的秋天过去，根源世界慢慢到了冬天，南方的天冷得很晚，却很突然，几场雨过后气温就急转直下。
与冬天一同到来的还有英雄补助的申请截止日，这个政策颁布的第一年冬季，第一批申请加分的人即将出炉。
——然而何南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这上面了。
他在想的甚至不是自己的学业，最新一次月考放榜，他的名次甚至比在迪沃亚时经历的还要低。
以他现在的成绩，大概连本二线都快够不着了，更不要说开城大学。
最着急的自然是何南的父母，和之前预期完全不同让他们一下子不知所措。
而何南本人却仿佛是最不在意的那个，他依然上学放学，一到周末便前往异世界或开城大学，又或者先前对藏水感兴趣的材料研究所。
开城大学里没人知道奇易，不止系谱系，他也向其他系的人确认过了，在他们的同学里，并没有这个模样的女生。
何南坐在和她一起去过的咖啡厅里，盯着咖啡发呆。
严格来说，这不能算是个十分出乎意料的结果，当他看到奇易身上与卡巴拉路径相同的颜色时，他便已意识到了些什么，他现在在这里，或许只是因为他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手机相册里的女孩看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这张照片是在迪沃亚时，她拉着其他人拍的，那时他们正第一次前往试炼之地，画面里的是他、奇易、怀之、史蒂拉和金妮。
这个组合令人怀念，在得知相片是什么之后，即便那时一直板着脸的史蒂拉也露出了微笑。
……现在，镜头里的人已经各奔东西。
奇易失踪了；自上次在医院见面来，他没有再见过奇易；迪沃亚已经时过境迁，最后一次听说史蒂拉的消息时，她已经搬去了琉璃城；金妮接受了学者试炼，正在调查魔王消失后新出现的洞穴。
似乎只有他陷入了困境，不停地寻找一个可能找不到的人，并且因此逐渐陷入了荒芜。
“这可真不是件好事。”他喃喃自语着。
“你一直这样跑来跑去，的确不是件好事。”
“……？！”
何南飞快地把手机锁了屏。
他抬头，视野前方，与他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兄长正注视着他。
“你怎么——”
“开城大学还是有不少学生来这里的。”何朔坐在了对面的位置上，“稍微打探一下就知道了。”
“……”这不可是什么“稍微”就能做到的事。
虽然这个咖啡厅相当受欢迎，但本就不大的地方，其中有多少学生会恰巧看到何南？
就算他在开城大学里向不同的学生询问过奇易，又占了学生总数的多少呢？
“爸妈给我打电话了。”何朔没有理会他此时脸上微妙的表情，“他们很担心。”
“唔……”哪怕此时的何南一心一意扑在异世界上，他也能明白自己亲人的忧虑——尤其是在四周前，他的态度突然发生了巨大转变的情况下。
“既没有申请加分，对学校的补课也置之不理，你到底在想什么？”何搠问，话语的用词近似质问，可实际问出口却更像是次平淡的询问。
何南抬了抬眼，兄长话语之间的平淡让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我有自己的想法。”他说，觉得像全然在逞口舌之快。
“是吗？”何朔皱着眉打量他，何南不甘心地回瞪他，却更加不甘地发现他什么都无法从那双眼睛里看出，“已经四个星期了，无论你有什么想法，也都该实践过了。”
何南不吭声了。
的确如此，他已经在能想到的地方寻找过奇易的踪迹，最终，一无所获。
“该收心了。”何朔这样说道。
何南连讽刺“这句话简直像我们的年级主任”都说不出口。
他径直起身、结账，没有回头地离开咖啡厅，甚至故意没有去在意何朔是否也与自己一同离开了那里。
回城的公交车漫长得他似乎睡了过去，车窗外切割城市的江道即便在冬日的远阳下也显得波光粼粼，反射的光芒打在车窗上，带来些许暖意；周六午后的这趟车上并没有多少乘客，他没有吃午饭，也并不觉得饿，这种状况加剧了一路上的昏睡感。
何南靠在车窗上，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他觉得昏沉中自己又回到了遴选会那天，那时的他坐着公交经过这里——在这段时间经常的往来奔波中，他一不留神就会陷入这样的感觉中，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会把手机上的题库打开作为缓冲。
只是今天，他连那样做的心思也没有，由是就这样靠着车窗陷入遐思。
——自那之后，遴选会又举办了三次。
作为一个新鲜事物，再加上那次发生的事，遴选会还是吸引了不少目光；但三次遴选会都安然无事地度过了，再没有出现那时的状况，当初的事由事被认定是场事故，在最后留下一个“事故原因有待调查”的尾声。
至于当时经历这些的高中生家属们得在得到了一些赔偿后再无声息，高中生们也因为有各自的状况而没有留意后续，事情就像诸多新闻一样，渐渐隐没入日常的洪流。
“……”何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那些遴选会的状况他没有太过关注，等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连世界线APP也许久没有打开了。
不过在意识到这点后他还是打开APP看了一眼，上头的第一条新闻就是前往异世界的小分队与同时前往的外国小队遭遇，双方友好地交换了建议云云——他不由得想起奇易曾告诉他，在国外，这种方式前往世界树世界更加流行。
他甩甩头，把令人烦躁的回忆驱逐出脑海，世界线首页上的诸多世界现在或安稳或正在纷争中，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眼，心里想起的又是系谱系文件里的那些曲线图。
正在不断下滑屏幕的手指忽地停了下来，他的视线停在一行字上：
佩尔孔纳亚，安稳。
他猛地关掉了APP，就像他在何朔面前关掉了奇易的照片般。
公交车已经开下了过江大桥，江的这一侧就是闹市区，睡意自然也就被驱散了大半。
何南坐直身体，望向身侧繁华的街道，公交撤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附近的公交站，他下车时，日头已经有些偏西。
他的父母自然正在等待着他，看到他走进家门，两人互望了一眼，而后问道：“你找到她了吗？”
“什么？”何南抬头，震惊地看着他们。
“小朔说，你一直在他的学校里找人——”
何朔。
听到这个名字，何南狠狠地握紧拳。
的确，既然知道他在这里，甚至知道他去了咖啡厅……何朔又怎会不知道他是为了寻找奇易才去那里的呢？
何南责备自己的天真，同时别过头，说道：“没有，她一直不见踪影。”
等话语出口他才意识到声音有多苦涩，那个女孩儿的突然出现又消失宛如一道巨大的裂痕，将他的人生彻底扯裂……然而，最令他难以忍受的，或许还不是她的不见踪影，而是他明明已经察觉奇易与众不同，却因为担心做些什么改变了现状，而什么都没有说、亦没有去做。
听见他的回答，父母再度互望一眼，而后他的父亲走上前，说道：“既然这样，把事情交给警察就好了。”
“咦……？”
“她失踪了，这种事你也没有办法。”他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现在比起那个，还有更重要的事吧？”
何南呆立在原地。
可恶的是他竟觉得父亲有他的道理，就像何朔在说“性价比太低”时，也总是有他的道理一样。
他第一次意识到了，他的双重身分正在撕裂。
“就是啊。”母亲也忧心忡忡，“既不打算申请补助，成绩又变成现在这样，你到底准备怎么办？”
准备怎么办？这听起来像是他最初前往异世界时，他不断问自己的对话。
何南径直走进书房，一把提起昨天从学校回来就丢在一边的书包——里头的书不多，大部分的课本和作业都被放在了学校。
“准备怎么办？这有什么难的。”他说着，“奇易是我的同伴，不能只把她的事交给警察。”
——他们也找不到。
他冷酷地想着。
如果还有谁能找到消失在卡巴拉路径中的奇易，那一定只有他。
而要是还有谁不会放弃寻找……那也一定、只有他。
“你现在必须要做出选择，哪一项更重要——”
“我可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何南说道，“我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同伴。”
他拖着书包径直向外走，到了玄关的地方，忽地又停了下来。
“还有……无论我打算怎样，都与你们无关。”
防盗门被他一口气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