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拯救世界吧

*

何南曾经觉得，杨遂古是这个世界上离“英雄”最远的人。

每次他们提起异世界相关的话题时，杨遂古总是沉吟着，而后拒绝他或玩笑或认真的提议。

“还是好好读书才最重要。”他总是这样说。

——然而，此时此刻，杨遂古站在这里，以迪沃亚和佩尔孔钠亚之外、黎明之树上第三个世界的英雄的身份看向他。

何南的身体僵住了，他不断试图驱动着自己的躯体转向别处，却没有任何一处听他指挥，他呆然看着应当是自己好友的人，一时间不知该想些什么才好。

“何南？何南！”奇易摇晃着他的手臂，“你没事吧？”

“没事……”何南从牙缝里挤出对话，“只是……遇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他叫作杨遂古。”齐月华不知他们彼此相识，“是墨努利亚的英雄。”

“……他说得没错。”何南终于找回了力量，猛地回头看向厄运之门，“我们不能再次封印门，如果要爆炸……那就让它炸好了！”

“你疯了吗？！”永冰阳瞪着他，“且不说物理上的伤害……那种力量会带来什么后果你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何南说，他微微睁开左眼，在一片刺痛下注视着眼前的厄运之门……暗红色的闪电，莱伊蒙茨身上就是这种光芒，那些魔物身上也是，“但是……我在这里。”

他握紧了藏水。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我来压制那些能量。”

永冰阳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化着，他和何南是一路走来，对何南的能力和状况再清楚不过了。

他既明白何南没有直接操纵厄运之门闪电的能力，也能从此时此刻他身上的血迹看出他的状况有多糟糕……

“只要它们释放，厄运之门就会平稳下来，对吧？”浑身是血的何南问道，“那时候你们应该可以做你们原本打算的事吧？”

“我没问题，你能行吗？”齐月华问道，在她怀中，瓦伊拉已经痛苦得说不出任何话语。

“如果是之前，我大概是做不到的。”何南说，“但是现在……可以一试。”

——佩尔孔钠亚“门”的力量就如同迪沃亚河流的力量般，他无法直接控制。

但在方才，面对莱伊蒙茨时，他的的确确抑制住了那些能量……他并没有太多时间来思索这件事，可他多少还是发觉了其中的秘密：当那些雷电扩散后，原本不可操纵的部分开始变得可以操纵。

虽然在这之前只有过一次实验机会，可事已至此，他准备以最大的努力来达成目标。

齐月华站了起来。

“祈祷之门能为你恢复体力。”她说，“让遂古带着瓦伊拉先离开。”

“青翼的姿态即便在半空也能提供资源。”杨遂古接道，“虽然未必十分有效……但应该也能帮上忙。”

齐月华把瓦伊拉交给了他，永冰阳看着他们，握了握拳。

他们都清楚，何南提出的建议，不成功便成仁，一旦失败没有任何退路。

可是即便如此，他们答应下来时都没有任何迟疑，好似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们已没有了任何选择。

……那么，他又有什么余地退缩呢？

“现在这种状况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我会尽量疏导能量。”他说，“至少能保护你们。”

“别老是拿自己去挡，小心我治不过来。”齐月华说，“好好引导向别的地方，就可以了。”

“交给我吧。”

随着话语，勇气之门的力量开始生效，全然不顾他人意愿的高昂情绪充斥着四周——在这样的情绪中，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能完成的。

“我会和何南呆在一起。”奇易说，她扭头看向莱伊蒙茨，“你呢？”

荆亚的国王沉默不语，他的缄默已经持续好一段时间，从刚刚起，他就只是注视着眼前这群人的所做所为。

杨遂古变成了有着四翼的巨大青色鸟儿，他的背上托着瓦伊拉，小女孩还挣扎着想起身做些什么，她的身体被巨鸟回头压在了背上，杨遂古坚定地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身体。

蓝色与绿色两种闪电交织在一起，在他们身前展开屏障，而何南站在那之中，将藏水横置在身前。

“我不确定到什么程度我才能控制，甚至没有一定成功的把握。”他说。

“努力去做你能做的就好了。”齐月华说，“尽人事、知天命。”

“像这样的情景，就算放眼整个世界树世界都不常见。”奇易说道。

她和莱伊蒙茨站得离何南足够近，近到那些闪电也理所当然地将他们包裹——何南甚至没有尝试让奇易离开，更没有人在意莱伊蒙茨。

后者脸上依然是一片冰凉，永冰阳的敌对让他不被勇气之门的力量笼罩其中，他现在看着眼前的景象，是什么样的心情？

奇易没有去揣测，她的职责并不是去猜测任何事，而是注视着一切即将到来的发展。

……一切将在杨遂古将瓦伊拉带离厄运之门力量范围的那一刻开始。

失去了这一线支撑的门会释放出所有力量，何南负责将它们控制在一定范围内，而佩尔孔纳亚的两位英雄则去完成他们一直在做却没能成功的事。

“上吧。”尽管四周的雷声噼啪作响，奇易还是听到何南这样说。

她注视着前头的身影，忽然说道：“他也有个双胞胎哥哥哦。”

“什……”莱伊蒙茨终于有了反应。

奇易笑了：“在迪沃亚……他拯救的世界时，他说，他要拯救世界是为了超越哥哥。”

“——”

比起相似性带来的震动，莱伊蒙茨更像知道她为什么要挑这个时机说这些话。

青翼鸟已经带着瓦伊拉腾空而起，它的翅膀在地面拍出巨大的气流，几片青色的羽毛掉落在地，顷刻被红色的雷电烧成灰烬。

瓦伊拉的圣雷之力被掩盖在齐月华身边的光芒中，已经彻底无法看见了。

“不过你觉得，他现在做这些，只是为了超越某人吗？”奇易说。

圣雷之力在半空彻底断裂，再不能维系厄运之门中能量的平衡，暗红色的雷电在这时反而停了下来。

这个瞬间简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空气压抑得不可思议，何南抬头，示意杨遂古飞得更远一些。

——而后，门中的力量爆发了。

爆炸声伴随着雷电一口气席卷而来，听说在火山喷发时偶尔也能看到闪电，此时的情况一定也与那相似。

何南退了半步，压低了身体重心，雷电翻滚而来，他睁开了左眼。

能量、能量、能量……铺天盖地的是明亮到刺眼的强大能量，他只觉得自己的视线又要被鲜血覆盖，而在那之前，他已经用藏水捕捉到了那能量的末梢。

“果然……”他喃喃道，“必须等到它、削弱到一定程度——”

那时他才能控制这些闪电，而若是它们走得太远，藏水就会无法捕捉到它们，能够让他完成抽取的只有那么一瞬。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何南发现自己往往能在这种限制下做得很好。

“你还好吗？！”齐月华在巨大的声响中冲他喊道，“你在流血！”

“该死、……”何南拼死挤出话语，“不要……和我……说话！”

祈祷之门的力量消除了疲惫，却并没有缓解多少疼痛，他知道自己正在流血，他能感觉到皮肤上流下的温热。

他今天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何南有一瞬间这样想，他或许会在控制结束时一口气失血昏迷。

现在，被藏水牵制的能量庞大且灼热，他觉得自己仿佛正在拥抱太阳，迟早要被卷入烈火中而粉身碎骨，但在那之前，他要努力阻止它继续向外燃烧。

一道雷电正面而来，被永冰阳导向一边，它“啪”地打在地上，死灰色的土地似乎因此而变得更加灰白。

他们所在的这一方土地很快就被暗红色的雷电包裹了大半，半空中青翼鸟的翅膀洒下光芒，躁动的雷电多少平息了一些——却杯水车薪。

关键仍掌握在何南手中；半压低的重心已经几乎不能支撑他的身体，他用双手握住藏水的刀柄，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嘟囔，永冰阳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又很快下定决心地转回头，没再回头。

“我已经可以看到了！”他只是说道。

他向那混在暗红色闪电中、几乎看不清的线伸出了手。

交错的能量流从他和齐月华身上涌向厄运之门，他们几乎看不到那扇门闪电一样大外形，却依然能感觉到它正在从他们身上抽取力量，或许是得到新力量的支援，暗红色的雷电变得更加暴躁了。

“啧……”永冰阳的身形晃了晃，包裹着在场五人的蓝色闪电跳动着收缩了些许，几道暗红色雷光一下子打在莱伊蒙茨近处。

后者立刻看向那里，不由得皱起眉头，他回头看向奇易，正巧另一道闪电就落在她的身后。

“你不害怕吗？”莱伊蒙茨终于忍不住问道。

“嗯……完全不会啊。”奇易说。

“……为什么？”

莱伊蒙茨以为，他会得到诸如“这是勇气之门给予的感觉”一类的答案。

然而奇易只是继续注视着何南的身影，轻声地回答道：

“因为……他是我选择的英雄。”她说，“我相信他……”

一定能够拯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