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前往荆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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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城市边缘见到了许多帐篷，以一种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方式建筑在建筑与建筑的暗角。

永冰阳原本只是离开酒馆后，想用更多的风景遣散忽然糟糕下来的心情而已，却在漫步时不小心撞见了这样的景象。

衣着破旧的人们在帐篷里进进出出，他看了看周围的人，没有人在意他们——像他们只是黑暗中的影子一般。

他迟疑了很久，才终于拉住身边过路的人，问道：“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而后他得到了答案：“别管他们，那些都是荆亚来的，难民。”

——“荆亚的土地经过了三百年时间，大概是真的无以为继了吧。”永冰阳坐在何南的房间里说。

他反坐着椅子，双臂搭在椅背上，坚硬的木制椅背好似正支撑着他的身体。

谈到难民的话题，房间里的气氛沉重了下来，比起往昔失败的痛苦，这才是他们所面临的真实难题。

“我们也看到了那样的人。”奇易说，“他们在城里……很不受欢迎。”

“毕竟，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难民是来与他们抢夺生存资源的啊。”何南轻声说道，“我们也多少听说了些关于他们的事。”

信息的来源正是那位广场上偶遇的诗人。

他说：“假设——假设这里有个王国，它的北方有片曾经丰饶、而今荒芜的土地。”

这种假设简直是欲盖弥彰，不过当时在场的三人谁都没有揭穿它。

“因为土地荒芜，大量的人们无以为生，饥荒横生、饿殍遍野……”诗人继续说道，“不得已之下，他们涌向了南方。”

南方的夺拉蒙斯与禄沙合仍有门庇佑，土地丰饶——至少足以养活生居住于此的居民。

而对于难民们来说，夺拉蒙斯又是个比禄沙合更好的选择，因为荆亚与后者间有海峡相隔，而与夺拉蒙斯间，虽有山脉天堑，却依然有隘口可以通行。

“于是，王国的隘口外，很快就有无数难民聚集。”诗人说到这里，轻轻地拨了拨琴线，好似自己正在讲述某个故事，“但是，这些难民们没有料到……王国的土地，本身也是有承受能力的。”

就算再丰饶也有极限，哪怕粮仓丰盈也没法承受住一口气涌进的难民。

“是以，国王下令，艾里普山脉的道口，就此关闭。”诗人垂下眼，他口中假设的故事也渐渐到了尾声，“此时此刻，在这个假想王国北方的隘口处，大概正有无数人正在死去吧。”

……就这样，何南复述完了诗人告诉他的东西。

房间里的气氛更加沉重，他们彼此沉默着，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尖叫。

“我不信！”

“？！”

是瓦伊拉的声音。

奇易立刻起身向门外看去，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沿着走道跑开。

“等等！”她下意识地想追，却被何南从身后一把拉住：“随她去吧。”

“可是……”奇易满脸的担心，“她刚刚是不是听到我们说的话了？”

“是啊，不过……”何南说，“这种事情，终归要她自己去消化为好。”

奇易这才悻悻地退了回来。

永冰阳坐在椅子上看向两人，没有说话，似乎全然不在意那个从门外跑开的身影。

“总之，我们的当务之急是北上前往荆亚。”何南说，“最好这次能够净化门。”

“北上……”永冰阳的表情有些复杂。

他仍对这件事有所迟疑，何南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等待他做出决定。

复杂的神情渐渐化开，永冰阳轻轻握了握拳，最后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他说。

——第二天一早，何南就将他们的决定告诉了卡尔利斯。

夺拉蒙斯年轻国王脸上的欣喜显而易见、他立刻说道：“我马上安排部队。”

“我们不需要太多人随行。”永冰阳立刻反对，“只需要为我们准备马车就行了。”

“可是……”

“我们可以先前往艾里普隘口，在那里再和部队汇合。”永冰阳说道，“好过在这里等待部队集结。”

见他如此坚决，卡尔利斯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转而为几人安排了马车与车夫。

于是，做出北上决定后的第三天，一行四人开始向着艾里普山脉隘口出发。

…………

……

何南坐在马车前头，盯着永冰阳的背影。

路面还算平坦，马车缓缓前行着，车厢里的配置大约也是最高一档，无论地面还是椅子都铺着柔软的垫子。

车夫看起来不是夺拉蒙斯人——至少从肤色上来说，何南觉得他没法单抽出UR——据他说，他是来自沙漠地区的。

马车前头的地方不大，奇易由是乖乖地呆在了车厢里，而永冰阳——

“你会骑马？”何南瞪着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上的永冰阳。

“上次来的时候学的。”永冰阳不为他的瞪视所动，悠然自得地说道。

何南只觉得这人不再总是甩脸色给其他人看以后变得更加讨厌了，但他又觉得这大概只是他眼馋时的错觉而已。

他望了望天，决定不再去想这件事，但他仍是嘟囔了句“真好啊”才又把自己的书包拖了出来。

车子已经走了有大半天时间，复习变成了他消磨时间的手段，永冰阳看了他一眼，露出个“还真是努力啊”的表情，这次轮到何南没有睬他。

而后他们在沉默中继续往前走，又过了一会儿，车夫忽然说道：“已经看不见加里了。”

何南扭头向后看去，果然，加里城的影子已经消失在了地平线上，就连城堡的塔尖也无法看到，只徒然剩下地平线上的一些灰影。

加里北部和西侧一样是平地，但大多已经被开垦成田野，从这里望去，他们在一片农作物间继续前进，很快，就连那些田野也已经看不见了。

“哇！”车厢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何南急忙转身撩开帘子，向里头问道：“怎么——”“了”字被吞了回去。

车厢里，奇易已经退到了靠近入口的一侧，而原本是坐椅的地方打开了，瓦伊拉正从里头探出脑袋。

“出什么事了？”永冰阳放慢骑速，向何南问道。

“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车厢里的瓦伊拉说道，“我才不相信你们说的！”

这下子连永冰阳都能听见她的声音了。

车厢有窗，他索性进一步放慢骑速，从窗户向里望去。

“瓦伊拉？！”他一脸惊讶，“你怎么——”

“呜……我才不会任由你们污蔑父王！”她瞪了回去。

此话一出，何南和永冰阳都不由得苦笑起来，奇易蹲下身让视线和她齐平：“你之前一直在椅子里吗？”

“不好意思。”车夫说话了，“因为公主一直要求……”

“和他没有关系，是我一直要求要来的。”瓦伊拉立刻说，“我让他提醒我什么时候该出来。”

这才是那句“看不到加里了”的用意——看样子她想得还挺周到啊，何南腹诽着。

“问题是现在该怎么办？”何南说。

“不能把她丢在这里。”奇易立刻护住了瓦伊拉，“不能这样放着她不管。”

“那把她送回去？”永冰阳说。

“我们已经走了大半天路了。”何南无奈道，“再回去……也太花费时间了。”

“既然这样，就带着她吧。”奇易说道，“反正她也想去，不是吗？”

“这个……”何南有些迟疑。

瓦伊拉跑上前两步，紧紧地抓着奇易的衣服，怯生生地看着何南。

后者扭头去看永冰阳，车厢外的人索性拍了拍马，一溜烟地跑向前头。

“喂……”这个的意思是叫他自己解决吗？何南挠了挠头，“……不如就这样吧。”

瓦伊拉的眼睛一亮。

“反正都已经到这里了——”

小女孩笑了起来，这家伙该不会已经料到他们会这么说了吧？

“——就一起去吧。”

“太好了！”何南强烈地觉得，就算她不躲起来，奇易也会帮她藏好。

“不过，等我们到镇子后，你要联络卡……你父亲。”何南说。

“嗯，一定。”瓦伊拉立刻答应，又转头和奇易说起话来。

何南挠挠头，返身钻出车厢，对车夫说道：“继续走吧。”

“让她留下来了？”永冰阳问。

“不然呢？”何南叹了口气，“你倒是跑得快啊。”

“孔子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女人和小孩，还是能避则避得好。”

车厢里传来一阵笑声，何南垂下肩膀，觉得这一路上一定会热闹非凡。

于是，马车继续向前行。

何南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前往试炼之地的路上，只是这里的战争还没有爆发，这一路甚至连战斗也没有。

几天后，他们就能够看到北方的高山了，艾里普山脉隔断着夺拉蒙斯与荆亚两块大陆，人们说，它从亘古之时便屹立于此。

“佩尔孔纳亚的传说中，它是雷神的断剑。”永冰阳说，“它劈开荆亚与禄沙合之间的海峡，因为土地太过坚硬，便断成了两半。”

两片断刃间的豁口就是艾里普隘口，现在成为难民聚集的地方。

“此外，佩尔孔纳亚也有些别的岛屿和大陆。”他继续说，“比如沙漠大地图克奈西。”

车夫冲他们友好地笑了笑。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我们是不会抵达这些地方的。”何南说。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永冰阳则以一模一样的口吻回道，“我是不会再回来这里的。”

他们就此沉默。

倒是车厢里时不时传来一些笑声，两位女生也不知是说了什么，她们的关系迅速变好了，现在就算何南说要让瓦伊拉停在隘口，奇易也会第一个不同意。

最令人惊讶的是瓦伊拉并没有因为旅行途中糟糕的环境而抱怨，她似乎坚定地想完成自己的目标。

大约半个月以后，他们终于抵达了艾里普隘口——夺拉蒙斯的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