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各自的述求
*
“所以，你准备再度拯救世界了……是吗？”杨遂古看着何南。
“嗯？啊，是吧。”后者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在调整自己的呼吸，目光扫过四周的街道。
正在锻炼的大爷大妈简直是红色的聚合体，车辆呼啸而过时，浅红色的影子随着它们一并掠过。
只要集中注意力，这只眼睛就能够更加清晰地看见四周的颜色，这是这段时间里他的新发现。
“……眼睛，还是能够看到不同的景象？”杨遂古问他。
“嗯，虽然没有在迪沃亚明显了。”何南点点头，“我问了奇易，她说这种情况比较少有。”
异世界的能力通常都不能在根源世界使用，但偶有像他眼睛这样的例外——这种时候，力量就会减弱。
不过具体到何南的状况，这种减弱几乎没有意义，反而成了好处：这种能力不配合藏水使用就毫无用处，反而过多的能量流会让他难受。
“简直像是你突然有了异能一样。”杨遂古拿他的眼睛开起了玩笑。
“哈哈。”何南笑了，“这是好事啊。”
“大概是吧。”杨遂古也笑了，“你看起来比以前好了不少。”
“是吗？”这倒是让何南不由一呆。
“感觉精神好多了。”
“嗯——”尾音拖长了，何南耸耸肩，“大概是因为我终于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吧。”
“什么地方？”
“以前没有超能力。”
两人一起笑了。
他们穿过街，继续向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说起来，何南。”杨遂古忽然又开口了，“如果今后……迪沃亚又一次遇到了危机，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意思？”何南呆了呆，寻思片刻才意识到，自己的好友是指这今后，若迪沃亚再一次遇到危险，他会怎么做，“……应该不会有那种事吧。”
既然影响迪沃亚裂痕的是佩尔孔纳亚，那么，只要将佩尔孔纳亚的危机一起解除就好了。
至少迪沃亚的救世主如此认定。
“只是个假设而已。”杨遂古说，“你会再去拯救它吗？”
“那当然。”何南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为了高考加分吗？”
“嗯。”何南又笑了，只是眼睛里没有多少笑意，“为了高考加分啊。”
但真的只是为了高考加分吗？
何南不确定这点，他可以确定的是，他对于系谱学多少产生了一些必要之外的兴趣。
——在这个学科里头，他忽然觉得自己看不清楚的事还有太多。
首当其冲的就是“世界树系统”。
何南在知网上搜索相关论文，却只发现了即将建立世界树系统这样宣言性的东西，没有过程，没有前期的理论与假设，他抱着双臂盯着电脑上的字迹，所有论文中，都只提及了“基于卡巴拉”。
卡巴拉这个名词他听奇易说过，她说了世界树内侧的能量系统云云，尽管奇易看起来有些稀里糊涂，但她和系谱学有关的问题上倒是从来没有犯过错。
“……卡巴拉、吗。”何南喃喃念叨着这个词。
他倒是偶尔在动漫小说里听说过它，但在系谱学里头，它到底指的是什么？
关键词被转为了“卡巴拉”，跳出的结果比他想象得要多上不少。
《世界树内的卡巴拉能量体系》。
他挑了一篇看起来像是综述的论文来看。
“卡巴拉一词取自犹太教，意为智慧。”
“在世界树世界被发现后，这一名词被用来称呼世界树内的能量体系。”
“这一能量体系决定了某个世界此时的状态，也决定了世界之间的关联。”
“关于卡巴拉能量与世界间关联方式，目前流行的有这几种假说，……”
等等。
何南想看的可不是这个。
卡巴拉与世界间的关联方式就随它去好了，对于现在的何南来说，那并不是主要目标。
他想知道这个能量体系的发现过程，以及它与那个玄之又玄的世界树系统间的关联。
世界树世界出现至今不过二十载时光，整个学说从无到有，也应当有些假说、论证、质疑才对。
何南把网页向后翻，却完全没有发现这样的内容。
“……”
系谱学，若他按照这个关键次搜索的话，反馈结果就是会是无数新发现，在某个世界又发现了新的材料，或者某个世界过去的历史被梳理和解明。
两百年前人们出发寻找新大陆时，也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的消息一一传回本国，不止传教士，搞不好所有人都在重复着以往曾做的事——何南无不讽刺地想，高考加分，英雄班，说到底也是为了这一目的而存在的。
探索新世界、发现新东西，一篇又一篇这样的论文摆在他面前，简直像要以新发现让人们忘了它的来源一般。
只有开头，以及结果，没有任何过程……所有的一切突然就飞跃到了完善。
“机械降神啊……”何南喃喃念道。
之前曾对奇易说过的话此时在脑海中闪烁，何南重整旗鼓，在搜索引擎里搜索起“卡巴拉”这个词。
第一张跳出来的图让他一下子屏住呼吸，那张图他曾经见过，看起来像是魔法阵般的图案、被印在笔记本的封面上……
奇易手中的笔记本。
“卡巴拉、生命之树……？”
何南一下子关掉了浏览器。
*
周六。
“抱歉，等很久了吗？”何南匆匆走向咖啡厅深处的座位。
咖啡厅这样的地方他很少来，一周来上两此更是突破了以往的记录。
他觉得这一切大概要托奇易的福——不过，今天在这里等待着他的并非奇易。
“不，只有一会儿而已。”坐在位子上的女生回答道，她正以优雅的姿势端着咖啡，何南瞥了一眼，杯子里的液体漆黑一团，没加奶——大概也没有糖。
上次何南见到她时，她可不是这副模样，那时的她正抱着双膝坐在火边，火光在她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两次见面时唯一让人觉得一模一样的，大概就只有那件相当好看的私立校服了吧。
何南冲她笑笑，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他点了单，看向对面的女生：“上次见面还是在迪沃亚啊。”
“迪沃亚……是那个异世界的名字吗？”女生用勺子轻轻搅拌着咖啡，“抱歉，没怎么留意这点。”
“就算留意了也会很快忘记吧。”何南说，“毕竟已经离开那里了。”
女生是最早放弃的人之一，因为熊鹏云受伤而大受打击，神色黯然地留在了迪沃亚的村子里。
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属于之一批人，在被遴选会的完美生存率和前一天的胜利迷惑了眼睛后突然意识到了“他们会受伤、可能会死”这一事实，接受不了现实的冲击而后离开的人们。
“不用说得那么委婉。”女生笑了，“在你打电话来之前，我从未想过我会再和世界树世界有任何关联。”
“幸好当时问了电话啊。”何南也笑了，“不过会看到你学校的名字也是个意外啊。”
——佩尔孔纳亚两位英雄中的一位，曾经就读在女生的学校。
注意到这点的何南决定让那时的人际关系派上用场。
“那么，就废话少说吧。”女生说，“我稍微打听了一下，那个叫齐月华的女生一年前的确在我们学校读书。”
“现在不在了吗？”她说的时间点是一年前。
“去年高考考砸了以后，转到别的学校去复读了。”
“复读……”何南的表情微妙了起来。
“听说在高考前最后几个月里，成绩陡然下跌，最后高考彻底不行了。”她继续说道，“家里也搬家了。”
——一定是因为她选择去了异世界的缘故。
何南心道。
“知道她现在在哪个学校读书吗？”他问。
“我再帮你问问看吧。”女生说，“问到之后给微信给你。”
“好的。”何南点点头，“抱歉啊，这么麻烦你。”
“没什么好道歉的。”她冲他甜甜一笑，“毕竟，如果没有你，我们可能还都被困在异世界呢。”
“可是那个……”何南一呆，“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这么做。”
“或许是吧。”她轻轻碰触着咖啡杯，“只是，无论如何，那个人都不会是我。”
所以她才会对做到的人充满感谢。
何南哑口无言。
“不过，别误会，我可不后悔去了遴选会。”她说着端起咖啡轻抿着，“有去异世界的经历，简历上也会好看一些。”
现在的高中生已经开始考虑这么远以后的事了吗？何南不由得想。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生，穿着昂贵私立高中的校服，喝咖啡的姿态看样子对这一流程熟悉无比。
遴选会对她来说是什么？大约就如同奇易所说，是一场爱丽丝梦游仙境般的旅行吧。
并不是真的想成为些什么，只是被卷入了突如其来的事故，因为恐惧而不得不前进而已。
等她回到熟悉的环境——异世界的所有，就仿佛梦一样。
“大部分去遴选会的人都和我一样，只是想看看，并不想真的成为。”她说，“像你这样的，反而让我们有些羡慕啊。”
话语轻飘飘的，没有重量，搞不好落在咖啡里，连一点水花也不会掀起。
何南知道，若她真有艳羡之情，那话语一定沉重万分。
“这可不敢当啊。”他微笑起来，“毕竟以后，我还指望你能帮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