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机械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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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物是墨绿色的。

那种颜色好像绿色和别的颜色调和而成后的确颜色，曾在那个满是色彩的世界污染了大片地区，怀之的身后满是它们，充填着视野中的大多数。

当他站在这片深褐色前时，他忽地意识到了，正是这种颜色赋予了魔物力量，它们通过那菌丝一样的东西连接，当黑褐色的潮水向外涌起时，魔物的力量便随之增长。

魔物们的“神”。

“现在，它就在我眼前。”何南说着，用单手盖住自己的左眼。

颜色消失了，右眼能够看到正常的世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眼前的石壁除了塌陷了一片外，与别的地方，别无不同。

——那是纯粹的能量，因而只在他的左眼中出现。

“你能看到些什么吗？”奇易问他。

“……左眼，能够看到一些东西。”何南回答。

这个答案足够含糊，他不想对她详细解说这东西的由来，甚至不想提及那一过程。

好在奇易并没有追问，她把目光移向那石壁，说道：“听起来，只要把你看到的东西消灭，魔物也会消失。”

“是啊。”何南轻声说道。

“你准备怎么办？”奇易开口询问，奇怪的是，她的声音不像是在催促何南做出选择，几乎不像是个问句。

“能怎么办？”何南又笑了，垂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藏水，“这个世界，把我带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拯救它。

将整个世界从灭亡中救回。

“说是这么说……”奇易歪了歪头，“但要做什么仍然是你的决定，何南。”

“哼嗯——”何南对此不置可否。

“反正，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会见证的。”奇易却在这时笑了。

何南沉默，他想起在来这里的路上，奇易也曾这么说。

“也是啊……”他握紧了手中的小刀，“现在，可不是逃避的时候。”

打火机上的火焰是珊瑚色的，混在飘动的热气中有些看不清晰，但现在的何南对不同“色彩”的分辨敏感得超出自己的想象，藏水抽走那些能量，被彻底用空了的打火机掉落在地。

挥下。

——他甚至不确定这能否奏效。

视野中那些乳白色的底色随着火焰的靠近开始变得浑浊，火焰像在浅水中投进了巨大的石块。

“啧……！”混乱的色彩充斥了脑海，他的眼角一阵疼痛，身边的奇易一把握住他的手，十字紧紧地相扣：“很疼吗？”她问。

这声音听起来既单纯又无知，何南心想，轻轻回握住她的手。

火焰从上而下烧灼了那片深褐色，深色的潮涌似乎顺着火焰蹿上了他的手臂。

……刺痛。

有许多光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看见自己正跑向怀之，紧紧地把她抱在怀中；他看见他们正沿着河道向洞穴深处走来；他看见史蒂拉站在石碑前，触碰了许久又失望地放下。

画面一闪，所有一切消失不见。

巨大的力量忽然扑面而来，何南生生退了两步，险些栽倒在地。

“哇啊！”幸好奇易扯住他，帮他站稳脚跟，“好危险啊，突然间怎么了？”

何南没有立刻回答，他还有半份神智陷在方才闪烁过眼前的东西中——那些、是什么？

抬眼，墙上那些深褐色的颜色已经不见了踪影，乳白色的底色严丝合缝地靠在一起。

“这到底……是什么……？”

“‘裂痕’。”奇易忽然说。

“咦？”

“系谱学里有一个理论，当一个世界出现‘裂痕’时，它会带来庞大的能量。”奇易说，“啊，不过，这只是个理论哦。”

“……那我们刚刚遇到的，大概就是实证吧。”何南说，“恭喜，这下毕业论文有着落了。”

“哎？啊……是啊。”奇易一愣，随即露出笑容，“不过，那也是之后的事了。”

她比了比洞口，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朗：“现在，我们差不多该离开这里了吧？”

“也是……”何南还没有答完，奇易就已经拉着他不由分说地向外走去，“喂，差不多该放开我了吧？”

他们的手仍然交握。

“有什么关系嘛。”走在前头的奇易在笑，“毕竟你可是刚刚拯救了世界——”

洞穴之外，迪沃亚的森林充斥着绿色的荧光。

阳光已经西斜，在昏暗的阳光下，那些光芒显得更加清晰。

——魔物在消失。

他们找到了先前抛在一边的船，幸运的是，它只有磕碰，没有损坏。

“虽然魔物不见了，但土地的腐化似乎没有消失呢……”

“这大概就要靠迪沃亚居民自己努力了。”何南说，他在甲板上，大部分时间闭着左眼。

外头骚动的世界在他眼底留下了太多的颜色，他尚不适应这些，一旦看得太多，脑袋就像要炸开似的疼痛。

几天后，他们回到亚音，船才一靠岸，一个灰色的身影就蹦到了他们跟前。

“何南！奇易！”是史蒂拉，“你们成功了！”

“和我没什么关系。”奇易连忙摆手，“是何南的功劳。”

史蒂拉把目光转向何南，她说：“勇者。”

这还是何南第一次听见她如此充满敬意地称呼自己。

…………

……

几天后，根源世界。

何南一下公交就看见了站在医院门口的奇易。

她看起来和之前一模一样，手中抱着本笔记本，四下张望着寻找何南的身影。

“等很久了吗？”何南走到她身边，问道。

“也没有。”奇易摇头，“不过，你提出要来看怀之，我还挺意外的。”

“是吗？”两人走进住院部，怀之正住在这里，在回到根源世界后，她由于幻境中遭遇的事而崩溃，当天就被救护车带走了。

一并带走的还有熊鹏云，以及直到最后还和他们同行的男生，这些人都同样住到了这家医院。

“她还在住院才让人感到意外。”何南说。

“听说之前就已经恢复了，但她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就再让她住几天观察一下……什么的。”奇易说。

这里的地址是她从系谱系里问来的——遴选会由开城大学一手包办，后续事务自然也是，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们还算尽心尽力。

两人没有再说话，电梯行进到病房所在的楼层，怀之的房间是间单人间，看见走进门里的两人，她掩盖不住脸上的惊讶。

“你们怎么来了？”

“自从选出勇者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了。”何南耸耸肩，“觉得也该来看看了。”

“这样吗……”怀之低下头，脸上出乎意料地没有太多阴郁之色，“我听说了，迪沃亚的事。”

“是吗？”反而是何南显得有些不自在，在椅子上不断挪动着身体。

“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听到迪沃亚发生的事。”奇易困惑地说。

没有成为英雄，并且从此以后都无法再踏入世界树世界——她原以为，这件事多多少少会对怀之有些打击。

怀之冲她微笑：“前几天，有家材料研究所来找我，说要负担我大学四年的学费。”

“材料研究所……？”奇易满头的问号。

“这不是很好吗？”何南则说，“这样你就不用再向什么人证明些什么了。”

“嗯。”怀之脸上里多了些忧郁，“我住到这里来以后，妈妈……他们一次也没有来过。”

“……大学毕业以后，去别的城市吧。”何南说，“别再回来了。”

“是啊……也是啊……”怀之低声说着，又抬起头，看向何南，“对了，我还没有和你说——恭喜你，成为英雄。”

何南闭上了眼睛。

“嗯，谢谢。”他轻声回答。

…………

……

“我送你去公交站吧。”何南说。

公交车站就在医院前不远，55路车会经过这里，两人向那里走去，奇易似乎还沉浸在方才与怀之的交谈中。

“她的精神比想象中的要好啊。”她说，“真是太好了。”

“嗯。”回答她的声音充满了礼貌性。

“但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奇易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何南，“尤其是在她祝贺你的时候。”

“……是吗？”

“你看起来像是不想被称为英雄。”奇易说。

他们抵达了车站，这会儿等车的人不多，他们站在站牌前，何南看着街对面的车来车往。

“我记得小时候，何朔问过我一个问题。”他说道，目光仿佛停留在遥远的过去，“‘天才为什么是天才？’”

“咦？这个这个……”奇易迟疑了，“那个……‘1%的灵感加上99%的努力’？”

何南不由得笑了——奇易的反应总是能令他发笑——他说：“‘但是，那1%的灵感是必不可少的。’”

记忆中，站在书房里的何朔，目光甚至没有从手中的书本上抬起：“天才之所以是天才，是因为他就是如此。”

压倒性的、以任何努力都无法企及的才能。

奇易不知该说些什么，但何南也没有期望她能说些什么，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英雄也一样。”

英雄之所以是英雄，是因为他被世界选择了。

“所以，奇易。”他说，“我不是英雄。”

奇易瞪大双眼，攒着笔记本，不知所措。

55路到站了。

“那么，再见吧。”何南冲着她挥了挥手，“我回家要去对面的站。”

——无论他还是何朔，都不是英雄。

他回到家，玄关处，有双明显不属于他的运动鞋。

何南皱起眉头——果然，卧室里，何朔正在往背包里放着东西。

“你怎么回来了？”

“拿点东西。”何朔说。

“嘁。”

“另外，也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何南的动作停下了，他转过身，抱着双臂注视着自己的兄长。

“因为有些在意，所以我在系里问了一下。”何朔说，“开城大学的系谱系里，没有叫作奇易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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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沃亚卷-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