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告别
*
“安迪！”
史蒂拉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
猫一样的学者转瞬被摁倒在地，更多的破空声划向这里。
“谁？！”何南立刻向那个方向看去，树丛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移动，然而他的身影隐藏在树后，何南甚至无法捕捉，“……该死！”
——是那个之前在暗处袭击他们的人！
他与魔王战斗、战败、休养、调查更多情报……在这过程中，他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在！
何南责备自己的粗心大意，与此同时藏水和打火机已经被一并取出，火焰很快被凝聚在手，向着森林深处挥去。
呼啸的烈火燃烧了一大片腐化的树林，黑紫色的树木烧起来滋滋作响，他听见了飞快远去的脚步声，起身就要向那里追去。
“等等，安迪他……！”奇易一把拽住了他。
何南不得不停下脚步，他扭头看去，只见安迪胸腹处，已是一片腥红。
“史蒂拉，绷带！”他推了把抱着安迪，一脸手足无措的史蒂拉，后者这才终于回过神。
“啊、对……我马上给你止血！”她颤抖着行动了起来。
关心则乱，偏偏她又是几人中唯一懂得包扎伤口的，奇易从他们随身的行李中拿出了草药，但她也只能做到这点。
“他的伤势怎么样？”何南说，他皱着眉，看着那片鲜红。
好在红色扩散的速度似乎已经慢了下来，史蒂拉的应急处理还是奏了效。
“似乎没有伤到内脏。”史蒂拉的声音也发着颤，“但是、这状况……”
“你把他送回城里。”何南打断她原本想说的，“特雷斯一定有医生能够处理他的伤。”
“对，我们得原路返回。”史蒂拉站起身，“就算没有伤到内脏，他也流了很多血。”
所以安迪现在仍然昏迷不醒，他的脸上也没有血色。
“史蒂拉。”何南说，“你送他。”
史蒂拉呆了呆，终于意识到何南在说些什么——他是让她独自带着安迪返回。
兔子耳朵立刻垂了下来，三瓣唇颤抖着：“可是！”
“回亚音和去试炼之地的路，我好歹都记得。”何南说，“你送他去特雷斯，然后留下来直到他好起来。”
蓝色的眼睛瞪大了，史蒂拉仍然想要看样子：“但——”
“没有什么‘可是’、‘但是’的了。”何南“啧”了一声，“史蒂拉，我说过多少信任我们一些吧？”
是的，他说过，甚至从他还不是勇者的时候就在这样说。
“现在也是，多多少少信任我一点儿好了。”他说，在史蒂拉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去吧，去做你更想做的事。”
“史蒂拉，去吧。”奇易也说道，“要我帮你扶他一下吗？”
史蒂拉紧紧握着拳，隔了一会儿，才渐渐松开。
“我知道了。”她说，“我送他回去。”
…………
……
史蒂拉和安迪离开了。
奇易一直在用古怪的目光看着何南，那目光仿佛在说“孺子可教”。
“你想说什么？”何南被她看得有些受不了。
“没想到你还挺善解人意的啊。”
“毕竟保持人际关系可是我的技能之一。”何南耸耸肩，把这句话当成赞美收下，“对她来说，现在应该没有比安迪更重要的了。”
“嚯嚯——”
“别发出那种奇怪的笑声！”
“哈哈，别这样嘛，现在可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旅行了。”奇易笑着说，“不过，你竟然没有把我也赶走呢。”
“我没有赶任何人走。”何南皱起眉纠正她的言辞，“再说……就算让你离开，你也不会听的，不是吗？”
“嗯——虽然的确是这样……”奇易说，“不过连试都不试，还是有点小伤心呢。”
“别在这种没必要的地方伤心啊？”何南笑了，“而且这些话我之前也已经说过了吧？”
在他们前往试炼之地时。
“就算我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他说，“但至少这一点，我觉得我还是有把握的。”
他们继续行走，两个来自根源世界的人就这样在迪沃亚的树林中前进，他们都知道，他们距离自己的目标还有几天的路程。
“话说回来，就算到了亚音，你知道怎么开船吗？”奇易又找到了新的话题，向何南发问。
“当然。”何南说，“没有迪沃亚居民，但我能操纵风。”
说操纵多多少少有些不妥，但他能够生风，利用它来让船只前进也并非第一次。
“哇，你还真是想得非常周全呢。”
“在做出决定前，这种程度至少会有吧？”何南耸肩。
这句话结束了话题，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脚步在树林中响着，时不时还能看见先前来时，何南烧毁植物的痕迹。
几天前前往特雷斯的路上，尽管他们并没有遇到强大的魔物，何南偶尔也会用自己的力量开路。
“你觉得，这之后，史蒂拉他们会不会发生改变？”奇易第三次发现了新的话题。
何南看了她一眼，迟疑片刻，才回答道：“也许会吧。”
或许只有两个人的旅行对她来说太过安静了，他想，之前在来的路上，他时常都能听到她和那些小团子的谈话。
可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对象，至少在这种情况下——城然，他可以试着不断延续话题，但奇易可能不会喜欢那样，因为那通常是他在学校里会做的事。
“史蒂拉……对于魔王的话，也并非完全不相信。”他继续说道。
“嗯，这的确。”奇易点着头，“我们这几天聊天时，她说她有在思索这件事。”
“改变吗？”
“比如从不吃种子开始，之类的。”
迪沃亚居民食用水果时都是囫囵吞枣，这点何南之前也注意到过，但它和魔物出现联系在一起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这在他看来有些可笑，但对于那些植物来说，这应该是断子绝孙的大事吧。
“这是件好事。”他对奇易说，“至少这样可以避免下一次世界毁灭的危机，不是吗？”
“说不准。”奇易则说道，“世界总会遇到危险。”
“世界树上的世界为什么总会遇到这种事？”何南叹息，“在我们的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世界毁灭的危机。”
“我相信古巴导弹危机那会儿可没人会这么想。”
“哈哈。”何南笑了，“搞不好我们的世界也会面临末日时钟归零的一天。”
“祈祷它不要吧。”奇易反而叹息了起来，“根源世界可是相当重要的。”
“因为那是你生活的世界？”
“……因为那是伟大世界树植根的世界。”
迪沃亚的世界树神话说，伟大世界树植根在根源世界，而后生长出的果实就是各个不同的世界。
而后果实在根源世界投下影子，经过时间演变成不同神话的要素。
“或许是因此，根源世界才显得更加稳定吧。”何南说，“我们的世界不会轻易被破坏……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件好事。”
毕竟世界树上的世界会从中选择英雄。
“但是，异世界的毁灭也会影响到我们的世界哦。”奇易说。
她这话说得轻巧，听起来像是“午饭吃得太多，小心晚饭吃不下”一样。
何南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他眯起眼睛，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哎？你不知道吗？”奇易随他一同停下，她看向何南，眼睛里闪烁着奇怪的光，“在系谱学里有这样的说法，‘卡巴拉关联着所有世界’。”
而后，牵一发而动全身。
世界树世界崩溃的话，迟早会影响到根源世界。
何南只觉得自己脊背上带着寒意，他迟疑了片刻，才又再度开口：“我所做的……不仅仅是在帮助这个世界吗？”
“那还只是个理论。”奇易见到他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目前还没有实证这一说法。”
“哦……”何南发现自己松了口气。
另一个世界的存亡可能关联到高考加分，可根源世界的存亡可是关系到高考是否还能存在的问题。
奇易细细打量着他的表情，而后笑容里多了些安慰：“总之，现在先拯救世界，准没错。”
“是啊。”何南只是这样回道，“无论如何，我都得为了这个世界而努力。”
他们继续向前走，几天后，两人回到了亚音。
这个村子已经空空如也，何南记得他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这里荒芜、却至少有人的气息；后来因为战争，不少人到这里避难，加上别的村子来的难民，这里又多少有了生气。
在离开这里时，何南甚至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回来——一个人都没有的村子，看起来和任何时候的都不一样。
之前他们前往魔王领地时的船就停在村边，它伤痕累累，但整体形制却完好无损，史蒂拉让村里人把它修理完后，何南已决定前往特雷斯。
何南和奇易一起把船推下了河，站在甲板上，用风来推动河水。
“真的没问题吗？”奇易从后面探头，“史蒂拉不在……”
“没问题。”而何南回答道，“现在……这彻彻底底、是我的冒险了。”
奇易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白天前进，夜晚找洞穴或荒村停留，何南对路线的记忆比她想象得还要好。
“这是这些年背书的结果。”对此，何南这样解释。
这次他回到迪沃亚没带任何课本，专心致志地面对异世界的问题。
一切都会有个好结果的，奇易想。
第二天清早，她发现何南留下水和食物、独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