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种子
*
史蒂拉猛地抽出长剑，将何南手中的种子一斩为二。
掉落的种子在半空中猛地生长出无数尖刺，而后在落地时又彻底枯萎，什么也不剩。
“——”
那些尖刺。
毫无疑问就是之前那种带刺的植物。
“你疯了吗？！”史蒂拉向他怒吼，“这种东西都带在身上？！”
何南不由得一时语塞。
的确，仔细想想，他的行为也未免太欠考虑了。
腐化的植物通常都带毒，在什么都不确定的情况下用手去拿显然太过无谋……
何南回想了一下当时的状况，认定是自己与奇易的交谈导致他分散了注意力、没有想到这点。
好在这颗种子就真的只是种子而已。
“抱歉。”他说。
史蒂拉的兔子耳朵迅速耷拉了下来。
“我才是，不该那样说话。”她干巴巴地说，“那个东西，如你所见，迟早会长成魔物。”
“你之前见过？”否则不会那样迅速地做出反应。
“是，现在侵蚀村庄的，大多都是这种植物。”
“你说侵蚀村庄……”何南脑海中浮现出地图上那大片大片的黑色，“你之前涂的地图……”
“基本上，和我们刚来这里时很像。”
一阵恶寒掠过何南脊背。
单独看见带刺植物并没有没有让他感到不安，单纯的黑色也没有。
现在那片涂黑地图突然变成了实在的带刺植物群，这印象足以让他产生寒意。
……这就是现状啊。
他在内心呢喃着。
“你见过这些种子发芽？”何南继续问道。
“是的，它们生长得很快……或许已经能够像村里人说的那样，一夜长成。”这也是个令人不安的信号。
“那这颗种子为什么会留下来？”何南盯着地上已经枯萎了的尖刺。
它们的尖端仍然刺入了土中，可见最后的那一下爆发性生长多么有力。
看到它们，何南就忍不住惊叹村子里的屋子竟没有破损，巧合也好奇迹也罢的确足够幸运。
“这就……不清楚了。”史蒂拉顿了顿，最终说道，“或许是已经生长得太过密集，这棵种子无法发芽吧？”
“我们进去时，的确几乎都是尖刺呢。”奇易也点着头说道，“把阳光遮盖了吧。”
的确有这个可能。
不过……
何南抓了抓头发，问道：“如果发现了类似的种子，要立刻消灭吧？”
“是的——无论是烧掉、砍断、碾碎，只要把它彻底摧毁。”史蒂拉回答。
她语调认真，甚至让何南有一瞬以为那是在面对欲除之而后快的大敌……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没错。
“以后在森林里得多留心脚边才行。”在她的影响下，奇易的声音也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但这话可是奇易说的，其间“严肃”的成分好像天然就打了折扣。
何南叹气一声，说了句“说得对”，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在使用了力量后，身体传来些许的疲惫感，其标志之一既是肩膀的酸痛。
“好了，去休息吧。”何南但愿它能在一夜之内消除，“明天还要继续赶路。”
“好的。”史蒂拉顺从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即便有了昨天的那番话，要让她恢复原状也还需要一定努力。
何南不由得苦笑。
他们各自休息，而后于第二天一早，再度启程。
古道的河水一如既往地流淌着，船只破开微小的浪花，逐渐向前移动。
*
一周后，他们从一处支流驶向了新的河道。
眼前的风景变成了何南从未见过的模样——但鉴于他已有一个月时间不在这个世界，任何风景对他来说都是新的。
“这里已经是伊河了。”史蒂拉在晚上把船只停靠在洞窟附近，“过去，这里被称为恋人之河。”
“恋人？”奇易立刻发问，她利索地跳下船，“什么什么？有什么满月夜在月光下航船就会永远在一起之类的传闻吗？”
或许是因为这种传说正对了女生的胃口，奇易的声音里多了饶有兴趣的因子。
何南不由得觉得额头隐隐作痛，他猜想这也是力量使用的后遗症。
“差不多吧。”史蒂拉的脸色在黑暗中不甚分明，不过她的声音软化了，“以前恋人们都说，一生一定要来伊河一次。”
潜台词显然是在大地腐坏后，就没有人再这样做了。
何南觉得脑袋更疼了。
“去洞穴吧。”他说道。
下午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些魔物，尽管解决它们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昨天和前天也都遇到了相似的状况。
累积下来的疲惫感在身体中郁结成疼痛，他急需休息来缓解。
奇易注意到了他不在状态，顺应着说道：“也是，快点吧。”
他们开始向洞穴的方向走去，史蒂拉找了些还能够使用的木柴，抱着它们跟上前面两人的脚步。
“这附近还有可用的木柴啊。”何南见状说道。
之前也是，他们总能在洞穴附近找到类似的补给，史蒂拉说，这是因为洞穴力量的缘故。
何南不置可否，疲惫感也让他没那么多精力运转大脑。
“毕竟，甚至连魔物都进入不了洞穴呢。”奇易笑笑说道。
他们伴着闲谈走进了洞穴中，史蒂拉找了块还算干燥的土地放下手中的柴火。
何南从随身笔记本上撕下一页作为引物点燃木头，而后一屁股坐了下来。
身体放松了，手臂有了依靠点。
不仅是肌肉，似乎连骨骼也一并松弛。
胸腔因姿势改变而受到压迫，让他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
史蒂拉盯着已经化成灰的印刷纸，忽然说道：“你们的世界也有正常的纸啊。”
何南微微一愣，才想起在这之前史蒂拉只见过他从遴选会现场带来的传单。
那传单是张铜版纸，或许和这里的纸张相差悬殊。
“迪沃亚的纸是什么样的？”奇易替他把想说的话问出口。
“大多数是工匠用一种植物制作的。”史蒂拉回答道，“那种植物在一些河流的河边会生长。”
何南想起莎草纸，他在历史书上见过这东西。
回想起会考后就被丢到一边的历史课本，他不由自主地觉得自己应该拿起课本复习。
算算时间，下次月考也正在临近，可批疲劳的身体没能做出任何起身的指示。
“工匠啊……”他说，这句话只是无意义的复述。
“这个洞穴就是用来进行工匠试炼的。”史蒂拉说。
这倒是新情报。
“就像你进行战士试炼一样？”何南问。
“是的。”史蒂拉点点头，“我不知道根源世界如何，但在迪沃亚，人们要通过试炼才能从事专门职业。”
“这样吗……”何南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远远不够，他只是想拯救它而已，“……就算是在根源世界，也不是不能理解。”
“咦？是吗？”奇易困惑地眨了眨眼。
“你总得考级考证吧？差不多的事。”何南漫不经心地说，“人生就是一场接着一场的考试。”
“呜啊……”奇易发出小声感叹，“忽然就觉得未来艰难。”
“如果这是你们那的试炼，那么你们就得时刻为它做好准备。”史蒂拉说。
何南忽然笑了，他闭上眼睛
“是啊。”他说，“我一直在为此准备。”
他从背包里翻出手机，这段时间里它一直处在关机状态，这会儿他把它打开，只为了查看另一个世界的时间。
周六才刚刚经过，时间对两个世界来说都很充裕，他闭上眼睛，又说道：“不过，在这里也是一样。”
史蒂拉盯着他的脸侧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说道：“随着我们越来越接近魔王，魔物会越来越多。”
——她在判断何南的话语是不是那种他会在人前说的场面话。
“是啊。”何南简单地应道，他闭上眼睛，靠在洞壁上，“还有种子……”
种子。
每次消灭魔物后，他们总能在森林中发现种子。
“感觉很奇怪……”何南嘟囔着。
合上双眼后，意识开始向深处坠落，他渐渐分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想些什么。
“你在说什么？”史蒂拉动了动耳朵，试图追问。
然而奇易向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让他休息吧。”她说道，“他需要休息。”
即便是勇者，说到底也是常人；又或者正因为是个普通人，才有了成为勇者的机会。
奇易在跳动的火光下注视着他的侧脸，暖黄色的光让她的眼瞳看起来温柔无比。
史蒂拉盯着她，又看了好久。
“你喜欢他？”她问。
“咦？咦呜呜呜——”奇易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自己叫出声。
“不是吗？”史蒂拉歪了歪头，“恋人以外的人，也会一起在异世界做这么危险的事吗？”
“这个、那个……是有些理由的……”奇易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解释才好，“是我们那边的事。”
她该怎么解释毕业论文呢？一场生命中某个阶段的终极试炼吗？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没错，但对于一场试炼就决定了终生职业的迪沃亚居民来说，这大概难以理解。
“总之……”奇易干咳一声，“我是因为自己的目的才帮助他的。”
这样说可以了吗？她想着。
“不管怎么说，你会一直陪着他吧？”史蒂拉又说。
“嗯……至少到这个世界完全得到拯救。”奇易点头，火光在她脸上跳动闪耀，“你也是吧？”
“是啊。”
她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去睡吧。”然后奇易说。
洞里的火光渐渐暗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