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章 相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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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杨遂古，理所当然是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何南很早便开始留意身周同路的人，意识到同年级中有和他住在同一小区的人也只是迟早的事。
那时候，他也就仅仅是注意到有这么个人而已，真正结识是在一年前，当他开始为了前往异世界做准备的时候。
“以前经常看到你。”杨遂古注意到了沿着相同路线晨跑的他，“你也是住这里的吧？”
“嗯，你是七班的吧？”何南也说。
“你知道？”杨遂古对此倒颇感意外，“我们都不在同一个楼层上课吧。”
“毕竟住在同一个小区，多多少少也会打听一下的。”何南笑了笑。
“是吗？”杨遂古对他的这句话深表疑惑，“不过……你之前没有晨跑吧？”
“嗯。”何南点点头，“突然想锻炼一下身体……你一直有在锻炼吧？多长时间了？”
“连这个也打听过了吗？”杨遂古不禁哑然。
而后他们的话题就这样开始，后来何南再去回想，总能意识到，那时候的杨遂古已经从异世界归来。
如果早知道这点，何南大约会从一开始就避免与他接触，最终也不会演变成现在的状况。
“为什么突然想要锻炼了？”杨遂古问他。
“知道最近颁布的那个政策吧？”何南说，那时候英雄补助政策刚刚颁布没有多久，“我只是想要高考加分而已。”
“是吗？”杨遂古不由得笑了，“我觉得想要高分，好好学习比较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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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自欺欺人了！”何南怒吼出声。
随着声响，他感觉到了喉头的甜腥味，也不知是因为连续不断的战斗，还是因为过于声嘶力竭，他嘴里已满是血味。
在现在的状况下，这反而不显得非常糟糕，战斗至今，他和杨遂古都没有太多外伤，他们的交锋更多是相持。
更加要紧的是不断燃烧的引魂火，这些火焰仿佛在直接燃烧着他们的生命。
……不过，就算让它燃烧殆尽又如何。
何南用左手支撑着身体站起，他的右臂……是脱臼了吗？总之疼得不行。
但还没有疼到会让他失去意识。
“你这样……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眼前的杨遂古停下了脚步，那双眼睛仿佛受了变形的影响、如同野兽一般。
就算没有手臂上的疼痛，光是他的目光也足以让何南脊背上满是冷汗……疼痛反倒不可思议地缓解了这些，让他能更清晰地看清自己的状况。
藏水落在身后大约两步半的地方，右手脱臼……所幸它是落在左后方。
至于杨遂古，变身和引魂火都很大程度上消耗了他的体力，可眼下的他，绝不会只因此而动摇。
——为什么？
一定不是因为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你只是，认为自己可以做到而已。”脚步在地上摩擦着向后移动，“……并且，你没有别的选择。”
“什——”
“难道不是吗？”他死死瞪着杨遂古的双眼，“解放墨努利亚……你以为你是谁？全能的神吗？”
从在墨努利亚时他就有这种感觉，杨遂古将那个世界完全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倒不是说这有什么错，作为一个世界的英雄，这样或许正好。
可当这样的他，一次又一次无法弥补世界的裂痕时，横亘在他面前的，又是什么呢？
“少自以为是了！除此之外，你根本没有找到别的出路吧？”
脚步悄然向后退去。
何南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
左眼中的世界已经因汗水而模糊不清，什么都无法看到。
他在心底对杨遂古说了声“抱歉”。
“否则，冷静如你，像那样随随便便写在笔记本上的一句话，怎么会轻易相信？”
在那里的只有绝望。
所以，才会不择手段地寻求出路。
“……闭嘴。”宛如野兽的低吼声。
“难道不是吗？”冷汗顺脸颊滑到了下巴，他悄然挪动着脚步，还剩下一步，“现在的你，简直像被逼到角落里的野兽一样。”
“闭嘴！”
青色的火焰刹地燃烧而起，转瞬烧亮了大半空间。
剩下半步！
何南猛地向后倒去，右肩撞在地上一阵钝痛，然而与此同时，他的左手正好就在藏水的近侧！
能量……
在他握住刀柄前就已经堆聚在上空！
“那是……糟糕！”
“现在才察觉也太迟了，遂古！”
所有的确一切都是模糊的。
可偏偏这样模糊的世界能让他明确地察觉到四周能量的团块，引魂火的青色、卡巴拉的银白……杨遂古身上那如同不落之月般明亮的黄色。
引魂火燃烧了藏水的刀刃，不止如此，他的整条左臂都已经被点燃——挥出！
由于掌中凝聚着巨大的能量，即便只是微小的挥动也斩出巨大的力量。
切裂。
不止是杨遂古，连同他身后的空气、整个卡巴拉的空泡也被一起彻底切裂。
他在视野中捕捉到了杨遂古向后飞出的身影，明黄色的光芒猛烈地跳动着……又渐渐淡去。
何南猛地撑起身体，他的左臂还在燃烧，但半空中属于他的引魂火也是，它们不断燃烧燃烧燃烧燃烧，甚至将杨遂古的引魂火也彻底烧灼。
“承认好了。”何南说道，“你只是没法拯救世界而已。”
“——”
时间好似再度被卡巴拉凝滞了。
何南站在那里，任由火焰燃烧着；他只是站着，就仿佛已经要消耗完全身的力气。
“我……”然后，他听见了杨遂古的答案，“没办法做到……”
时钟在不停地滴答作响，如同泡沫般的银白色光芒开始逐渐聚拢，修复被烧灼的空泡。
……是的，这里还在卡巴拉内侧，卡巴拉的力量在这里仍占据着主导位置。
杨遂古无法看到这些，在他眼中那或许只是一团聚拢的泡沫。
他的引魂火终于彻底熄灭。
“遂古……”
“当梅尼斯送我进入卡巴拉的路径中时，我就知道我做不到。”杨遂古像是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声音，“明明她都已经把引魂火交给我了，我却……”
“……已经足够了。”何南说道，“如果不是你，墨努利亚撑不到奇易出现。”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何南眨了眨眼，眼睛里的汗水落了下来，视野却依然模糊。
“我没办法拯救所有世界。”杨遂古低声说道，左眼中有色块在移动，他大概已经站起身了。
“没有人能做到吧，这种事。”何南不由得笑了，“就算是王英雄也没有办法，这你就死心吧。”
他发觉自己竟然还有力气笑得出来，大概情况还不算十分糟糕。
“所以……我希望的，就只是大家都一切安好而已。”他继续说道。
“大家吗？”
“嗯，无论你还是奇易。”何南说着转身，“——所以，你听到了吧？卡巴拉！”
空泡内仿佛出现了巨大的声响，那声音既缥缈又空洞，在整个空间里不断引发回响。
——那是卡巴拉给出的回音。
何南握了握拳，挺直脊背向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何南……”杨遂古看到他的脚步晃了晃才终于站稳，他忍不住出声，却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何南并没有停下脚步，尽管他每一步都像是花了巨大力气才迈出的一样，但他还是径直走到了奇易身前——找回奇易，这才是他来这里的最初目标，他并没有玩家这点。
“卡巴拉。”他说道，“把奇易还给我。”
那空洞的回响变得更加巨大了，整个空泡都因此而颤抖，狂风一下子从前头压来，让何南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他勉强稳住了自己的重心，视野中，银白色被搅乱，这个空间中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异常混乱。
不，不对……
它们是开始流动了。
而那声音也正是因能量的流动而产生的。
“这是……？！”何南瞪大眼睛，视野的模糊因体力恢复而或多或少地消失了，“这个空间……”
“此地，是为归还路径而备。”而后身前传来了卡巴拉的声音，不徐不疾、异常稳定地叙述着，“现在，路径已将回到——”
“不管你打算做什么，都给我停下！”何南猛地挥手，“我来这里……是为了带她回去！除此之外，我不会接受第二个结果。”
“无论接受与否，这件事一早就已决定——早在你遇到她之前。”
“卡巴拉的路径是维持一枝上世界稳定的能量规则。”杨遂古在身后说道，“所以……实在化的路径、迟早要回归卡巴拉。”
“也就是说……”何南瞪大了眼睛，“现在她正在……回到你身边？”
“归还一早便已开始。”卡巴拉这样说道，“从她回到路径中时。”
从她在佩尔孔纳亚引导何南寻找裂痕时。
“虽然方才一度险些中断——”
“啧……”杨遂古咬了咬牙。
正是何南帮助卡巴拉从这个中断的危险中脱离的。
“——但你们名为‘奇易’的个体，现在，马上就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