径直被酒精浇伤口这件事当真是惨绝人寰。

徐浩之险些又一次晕了过去，意识再度在黑暗中沉浮摇摆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清醒。

他下意识地抬手，结果因抬错了手而再度龇牙咧嘴，疼，都说十指连心，那伤了整个手掌，大约相当于整个心脏都因此而受损了吧？

在胡思乱想间，他获得了足够多的空气，他稍稍清醒了一些，血氧量大概还是不足，但至少足以让他能够清楚地看见眼前三双望向他的目光。

“还好吗？”宵若梦。

“疼一下，免得再去做之前那种事。”洪梦昊。

“浩之……”而这显然是桃白业。

“我没事的。”徐浩之说，“以前也有过类似的事，不也过来了吗？”

他看了眼自己另一手上的伤痕——那是若干年前，他翻过初中学校的围墙时留下的伤。

“浩之从那时起就相当乱来呢。”桃白业这样轻笑着。

她越过另外两人向他飘来，手指轻触着他受伤的手臂，语声柔和：“这次也一样。”

这句话让徐浩之沉默了下来，他用完好的手隔着拍了拍桃白业的手，声音也变得柔软：“没事的。”

“嗯。”桃白业天真无邪地微笑着，“浩之一定会没事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离开这里了。”洪梦昊说，“墙肯定是不行了。”

——那猛生而出的冰刺。

它们在贯穿他的手掌后瞬间就消失无踪，甚至没有留下一点儿的水渍。

仿佛它们其实从未存在过一般。

这可不是件好事，无论是从物理上，还是从精神上来说。

“先调查教学楼吧。”徐浩之说，“食堂……看起来是没有什么异常了。”

毕竟他们不仅去过那里、还堂而皇之地做了饭。

回头想想自己那时的举动，徐浩之不由得觉得有些荒谬可笑。

他纯粹是为了缓解自己焦虑的心绪才那样做的，结果，那居然成了认定那里安然无恙的依据之一。

“那么，接下来是多媒体楼。”洪梦昊点头，“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栋楼。”

“楼下应该没问题。”宵若梦说，“我们是从那里来的。”

“和教学楼夹角的走廊也是。”桃白业则补充道，“我和这家伙一起过去的，没感觉有什么问题。”

被称为“这家伙”的洪梦昊瞪了她一眼，并没有反驳。

看样子她们至少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共处”，徐浩之想，觉得这多半是由于桃白业的大半注意力还集中在他身上。

她在看着他，从方才她回到他身边后，就一直如此。

“呼……”他舒了口气，“那么，就先从上面几层开始吧？”

从他们还没有走过的那几层。

眼下来看，这的确是现在最好的调查方案，没有人反对，他们又呆了一会儿，便离开医务室向上走。

医务室虽然在多媒体楼，但位置上相当接近教学楼，这里出门不远就是连接两栋楼的过道。

此时，被夕阳光芒照耀的教学楼一侧正泛着耀眼的光，然而这一侧却相应地沉浸在黑暗之中，光与影的交错切出了尖锐的边界。

徐浩之因此平白诞生出了一种错觉：他们正在走向更深的阴暗，那阴暗会纠缠与缠绕，会在他们身上留下深重的、无法摆脱的暗影，会持续侵蚀着他们的灵魂。

之后——他忽地醒悟过来。

这并不是错觉，而是许多年来，他对于那屋子的真切感受。

洪梦昊绝望的喃喃仍回荡在耳边，她说，这里是屋子。

那屋子追逐着他们，从许多年前的那个时间点一直追逐到了现在，它变得巨大且明亮，明晃晃地悬挂在他们视野远端。

“记忆……可真是个不得了的东西啊。”他低声喃喃道。

“的确。”宵若梦回应了他，“我们现在的一切，都被回忆纠缠着啊。”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桃白业的声音平白地插了进来，“‘过去’啥的，对现在的状况来说，没有任何用啊。”

“我只是在想……”徐浩之顿了顿，“如果没有经历过废屋那趟，我现在应该会慌乱很多吧。”

“事实上，有人还是一样慌乱。”桃白业斜了眼洪梦昊，后者敢怒不敢言，只好干巴巴地说道：“如果不是遇到你们，我也不会再遇上这种事。”

“哈哈，同样的话，你说过多少次了？”半空中的女鬼毫不客气地说道，“但是，很可惜，已经遇上它的你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力。”

这次她甚至已经不屑于否认洪梦昊的想法了。

后者又开始瞪她，这目光一如既往地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他们就在这样的对话声中踏上了最高层的地板，沉闷的脚步声在空间里回响。

安静得令人窒息。

甚至能听到心跳与呼吸的声音。

他们沿着这走廊往前，又打开了仍开着的房间的门，学校安静无比，没有给予他们丝毫反馈。

——这里看起来也没有问题，

“接下来是教学楼。”徐浩之说。

其他人默默地点着头。

他们越过两栋楼间的通道走向教学楼，连栋楼间有些许落差，从这里往上，教学楼还有一层。

“总之先看看这一层的教室吧。”

同样没有人反对。

他们开始从窗一间间查看教室里的状况。

门再度被封锁，他们无论怎样拍打都不会有所回应：门框不动，窗户只会发出沉闷的回响。

继医务室和办公室后，他们再度被这所学校拒之门外，只能透过玻璃窥探里头的情形。

放在角落里的扫把、讲台上的粉笔盒、歪歪扭扭的桌子。

墙上贴着的字、越过教室看到的窗外风景、放在抽屉里没有带回家的铅笔。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到了走廊的另外一侧，什么事也没有，徐浩之不知道自己应当庆幸、还是应当失望。

“真安静。”宵若梦说。

“是啊，真安静。”徐浩之赞同。

“都是因为你们太沉闷了。”几人中最为活泼的桃白业说。

“喂，我说……”就在这时，洪梦昊颤着声开口了，“这里已经是倒数第二层了，对吧？”

“是这样没错……？”

洪梦昊抬头看着头顶上的楼梯，开口说道：

“但从这里望上去的楼梯，好像不止两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