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大约还是要从未被讲述的那三年间说起。
尽管位置有些怪异,但图书馆仍是大多数人接受,其中就包括了徐浩之,他在不久后便成为了图书馆的常客。
毕竟那个年代智能手机还没有风靡,而他也不想像同学一样沉溺网吧,图书馆便成为了廉价又方便的消磨时光场所。
他时不时就会趁家中空无一人到那里去,桃白业总是会跟在他身后,左顾右盼地发出评论:
“看起来真是无趣的地方。”她说。
“你想看书的话,我可以翻给你看。”徐浩之这样答道。
“浩之,真是体贴呢。”桃白业“咯咯”笑着,“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还会愿意到这里来啊。”
“那所学校不在了,不是吗?”徐浩之压低声音回道。
图书馆里头相当安静,他因而更加压抑了嗓音,才能保证自己的话语不被听见。
桃白业抱着双臂在书架间穿梭,她的话语从书本的背面传来:“但是,总是会有些心理阴影什么的,不是吗?”
“……或许是吧。”徐浩之只好这么回答。
事实上,当他第一次踏入这里前,他的确做了各种各样的心理建设,从告诉自己一定要来这里的理由,到为自己加油鼓劲不一而足。
这种努力颇有成效,当他迈过门槛时,他只觉得仿佛有一面薄薄的障壁已经被他打破。
他绝不会告诉桃白业的一点是:最初他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消磨时光,而是来找人。
——来找那个失踪在这里的童年玩伴。
或许,只要找到了她,她就会离开自己身边呢?
又或许,她的尸体没有被发现,正是她成为现在状态的原因呢?
如此种种。
皆被无功而返一一打消。
回家路上,他显得怅然若失,而桃白业还以为那是因为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书。
“别急,图书馆总会进新书的。”她笑着说,“毕竟这还是家新开的图书馆呢。”
“说得也是。”徐浩之敷衍地回答道。
他们越过河流往家走,黄昏时的阳光让河面波光粼粼。
徐浩之站在河对岸向图书馆望去,夕阳下,那建筑物的窗户反射着光芒。
它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是那栋废弃的教学楼,高耸的楼层即便在这附近拔地而起的高楼中也不显渺小。
站在它楼下,徐浩之毫无疑问需要抬头仰望才能看到顶端,但三楼的地方却有个露台,以水泥构造出了方寸宽敞天地。
如同新时代的所有建筑物一样,它以冰冷却明亮的水泥建筑,玻璃窗户明亮得足以让鸟儿迷失方向。
那个幽暗诡异的废墟已如字面般被埋葬进黑暗深处,即便在人们的记忆中,它也不过是被埋葬在忘却一角的废墟。
徐浩之深深吸了口气,鼻腔里满是未治理的内河的腐臭味。
“这样看完全感觉不到河有多脏。”而桃白业望着湖水,仍在微笑,“就像我们决定要去屋子探险的那天一样。”
“是啊。”徐浩之垂着头低语,“走吧,该回去了。”他说,转身离开。
桃白业很快跟上了他的脚步。
自那以后,图书馆于他而言才恢复了真正的作用,他成了阅览室的常客。
——那里总是有各式各样的人。
抱着书头也不抬的人,一看便是将阅览室当作了自习室的人,在一堆书里翻找着资料的人。
有时侯徐浩之也会把作业带到这里来,有时侯他会拿着一本书佯装阅读,却实则偷偷打量着周遭的人。
“浩之,你还真是喜欢这里啊。”桃白业把嘴凑在他耳边,“不腻吗?”
“还好吧。”徐浩之头也不抬,声音几乎与翻书声相同,“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可做。”
“真是孤僻啊。”桃白业的手环过他的脖颈,“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我从小就是这个性格。”徐浩之不动声色地将书本翻过了一页。
这或许不是个随口扯出的借口,他想,从幼儿园起他就不太受人待见。
只是有桃白业在身边或多或少掩盖了问题,现在她离去后,他转瞬便被打回原型。
“真可怜……浩之。”他的眼角能瞥见她凑过来的脑袋,“要是我没有死在这里的话,就能够陪陪你了。”
“——”他的呼吸停顿了片刻,“不是你的错。”
是因为他把她抛弃了,才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桃白业没有再说些什么,她的发丝穿过他脖子上的血管半透明地飘散。
再过一会儿她就会忘记这段对话,转而开始在各人手中的笔记本里穿进穿出,没有人看得到她,她因此便开始肆无忌惮地窥探。
这个人其实并没有在认真阅读,又或者那个人只挑选了自己喜欢的部分,谁正在图书馆的书上涂涂画画。
“比起他们,浩之你还算是认真的呢。”然后她这样说道。
徐浩之叹了口气看向她,小声说道:“在阅览室里,安静点儿。”
桃白业大笑起来:“反正除了你,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声音,不是吗?”
她的声音几乎像在房间里回荡了起来,徐浩之吓了一跳,慌忙打量起四周的人,担心他们真的听到了声响。
好在这顾虑终究只是他的心理作用,无论是找着资料的人还是埋头苦读的人,都没有向她看去。
“……?”
徐浩之这才注意到,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女生。
她穿着初中校服,看起来和他同龄,桌面上摊着作业和笔记本,应当是把这里当作了自习室。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脖颈上,那里有块胎记,有一半被领口隐藏着,从他的角度却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但徐浩之并不是因为胎记才注意到她的,他只是向那里看去,目光忽地就落在了她身上。
——这个女孩……?
她怎么了?
他在意些什么?
这些问题在得到解答前,其本身就成为了某种缥缈又暧昧的事物。
徐浩之忽地就有些坐立不安,他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地在盯着对方看。
“喂,你在看些什么?”
“——”
桃白业忽地就从身前的桌子下探出头来,结结实实地把他吓了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