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追随着那幻影进入了黑暗。
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在一片漆黑中映照出了她自身。
宵若梦步履蹒跚地追随着那个身影,这里的光线太过缺乏,以至于那女孩儿几乎成了一道剪影。
剪影在不断前进着,脚步轻巧得像在进行一场游戏;可它却也足够有力,有力到让她能听着声音、跟随而上。
打火机的光芒,亮起又黯淡。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宵若梦忽地发觉自己已不再需要打火机,她的双眼完美适应了这片无光的漆黑。
它们在她眼中显得有些与众不同,像在寻常景象上叠了一层红棕色的滤镜般,那是铁锈一样的颜色,让整栋教学楼显得斑驳又老旧。
——啊啦,这里可不就是个古旧的地方吗?
若是桃白业在此,她大约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可这里没有桃白业,这里只有齐念秋。
穿着她那身藏蓝色的校服,脖子上有一处清晰到显眼的胎记。
宵若梦看到了她、听到了她,在徐浩之和洪梦昊都没有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齐念秋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眼前。
她的身影径直烙印在了视网膜上,随着视神经残留的电光一起不断跳跃,她的气息混杂进了来自死亡的寒风,潜藏在桃白业的话语下向她飘来。
“你好。”她说,“初次见面。”
——她们写过很多很多的信,从纸质信件到电子邮件,无论哪一封都有着足够的厚度,笔墨堆砌成无数词句。
然而,她们却从未真正见过对方,她们在这一点上面对彼此,陌生得可憎。
她们交换过照片,所以她们当然知道对方的模样,可这并非宵若梦一眼便知道对方身份的理由,当她看到女孩儿出现在面前时,她脑海中只有一句话一闪而过:
一定是她。
跳过了所有推导与过程,径直地得出了结论——在她眼前的,是平日里与她交换书信的人。
“念秋。”宵若梦喃喃道,“念秋……”
“是我,若梦。”齐念秋微笑着,“没想到会在这里和你见面。”
“我……觉得、你会在这里。”宵若梦说,“所以……我来了这里。”
因为徐浩之告诉了她关于这栋屋子的事。
被这栋怪异屋子联系起来的她们,或许能在这里重逢呢?
于是——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宵若梦踏入了进入这怪异之地。
“啊,是啊,我寄的信。”齐念秋轻声笑了,“你还带着它吗?”
“嗯。”她不可能忘记,这最重要的东西。
“我还记得第一次给你写信时的情景呢。”齐念秋说着,她又转身开始行走,脚步在地面轻点出曲调,“你的每一封信,我都有仔仔细细看哦。”
“啊,我也……你的信,我都会看。”宵若梦急忙跟上她的步履。
“但不包括这一封。”
“……!”
“唯一这一封没有哦,若梦。”口吻就好似在课间讨论数学题,“为什么呢?”
“我……”
“因为它是我写的信?”
“不是的!”
“那么,因为它是死人的来信?”
“这……”
“看样子也不完全正确呢。”
——轻笑着的,摇晃着的。
像知道了正确答案,却偏偏要以错误的来试探一般。
“那么……”她继续说着,“是因为害怕吗?”
“!”宵若梦怔在原地。
走在前面的齐念秋由是也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她。
“是因为不敢那样做吗?”她说,“是因为没有勇气打开吗?”
“念秋——”
“希望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鼓起勇气,结果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习惯,这样吗?”
明明已经没有必要,却还是提出了疑问——恶劣的模样让宵若梦想起了她知道的另一位女鬼。
齐念秋原本是这样的人吗?还是这屋子再度发挥了它的能力?
“真是懦弱啊。”她低声嘲笑着。
连这嘲笑都显得轻巧无比,如同蜻蜓在水面上点过后泛起的点点波纹。
宵若梦微微颤抖着,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回答这句话,它切割了她的血肉,流出了肮脏的鲜血。
“为什么……”她说,忽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似乎正在啜泣,“为什么、要把它寄给我?”
——为什么要寄那封信?
为什么偏偏是她?
齐念秋露出了微笑,那笑容完美,却没有任何生气,就好似一尊人偶。
“你想知道的,不是这件事的理由吧?”
“啊……”
宵若梦只发出了短暂的单音便再也发不出声响。
声音卡在了喉咙里,犹如濒死的小兽一样发出呜咽,她张着嘴,努力将那里血肉骨髓吐出喉咙。
四周的黑影注视着她,她直到这时才意识到它们仍在那里,它们的目光有质感却没有温度,就像她眼前看到的这个世界。
不。
对她而言,包括这屋子在内的所有世界,都是如此。
“为什么……要死?”漆黑、漆黑、漆黑,“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我也被呼唤了。”齐念秋这样回答着,“那个声音……你听得到吧?”
当她这样说着的时候,她甚至依然在微笑着,而宵若梦却真正地开始啜泣,她颤抖的手死死摁住了自己的口袋。
——那里,有那封不祥的信。
在都市传说中,诅咒会通过信件传递,那么通过这封信而来的,又会是什么呢?
那一定——
是齐念秋所说的“声音”吧。
呼唤着她的、要她前往另一个世界的……
诅咒?
宵若梦的手指忽地颤抖了起来,它抖动着,似乎正在抽搐。
“若梦。”齐念秋再一次叫了她的名字,一瞬间,宵若梦只觉得那就是“呼唤”本身,从虚无缥缈中变为了现实,“你为什么不打开它看看呢?”
既然如此在意。
既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那么,为什么不干脆打在这里将之拆开呢?
四周的人影像是这一幕的见证者,它们注视着一切,等待着她做出决定。
而宵若梦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她发出一些微弱的声响,说了些“我……”一类的话,声音渐渐消失在唇齿间。
仿佛她的身体里有一个巨大的深渊,能将所有事物都吞噬一般。
它并非此时此刻才存在的,而是从过往起,很早很早以前便已在那里。
死亡……
其实并非诅咒。
而是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