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说不准”。

这种话既可怕又不安定，说出来就好似它已经注定了要被发生。

洪梦昊的脑袋疼了起来，神经在额角不断散发着抽痛，她看看宵若梦，又看看徐浩之——后者并没有什么表示，背过去的身影和先前没有什么不同。

她发觉自己亦无法开口……这种情况下，她能说些什么啊？

劝他们和好？让宵若梦别做更坏的打算？

别开玩笑了。

现在她已经自身难保了，还要去费心思管他们？

洪梦昊深深地吸了口气，呼吸里混杂着教学楼腐朽的气息，她说：“该走了吧？”

——这是最有效的打断他们对话的方式。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竟会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个选择。

另外的两人向她看来，目光沉浮在黑暗里，徐浩之“唔”了一声，最终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他说道，声音敷衍到了某个极限，而宵若梦没有说话——一如她往常时的模样。

洪梦昊这才将吸进肺里的空气吐了出去。

绵长的呼吸声惊动了手电光下微小的尘埃，气氛仍有些尴尬，但他们默默地转身开始行走。

脚步声。

在黑暗中不断地蜿蜒着。

教学楼的门厅离第一间教室的前门没有多远距离，而从这里走到最深处也没有多少教室。

身边的木门原本是绿色的，因为时间流逝的缘故而有些掉漆，整体的色泽也显得暗淡、腐朽，倒是和这所学校的氛围完美契合。

但除此之外，它们看起来倒是意外的完好无损，就像他们第一次来这屋子时说的那样：这里虽然很破旧，却相当干净——

这大概也是拜栖居在这屋里的什么东西所赐吧？

门也好、窗也好，教室也好、楼梯也好……

所有的一切。

洪梦昊将手电的光照向身侧，光芒只让身边的窗户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而已。

眼前的东西被脏污布满，那些赃物看起来像是泥浆，但仔细看去，却又觉得以泥浆而言，它的透光率未免也太高了一些。

曾经在她那些糟糕的噩梦中，她会觉得这些东西是无数双眼睛，它们一口气砸在透明的阻拦物上，被摔得粉碎、流出里头的液体、凝固在表面，最终成了肮脏又污浊的东西。

又或者，不必砸碎，只要紧紧地贴在它的表面，放大了的瞳孔粘着玻璃，一点一滴一个挨着一个地窗台连接到了天花板上。

眼睛……

它们永远会出现。

在那些梦境中移着，不断注视着她惊恐、徘徊的身影。

她在离开这里后一直在梦见类似的东西，该死的、讨人厌的梦境一再重复，而等到她好不容易不再做梦、渐渐将这些事淡忘时，徐浩之出现的。

像在宣告要摆脱这些事，无疑是痴人说梦。

——不，不对……

在他身后飘浮着的桃白业，那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才是真正一直在追逐她的东西。

他们一直都被什么东西观测着。

她开始越发不安起来，颤栗感在脊背上不住地游移，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她往前几步，和自己的同伴走得更近了一些。

第一间教室的窗户就在这时完全从她的视野中消失，洪梦昊发觉自己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压力短暂消失的感觉让她五味杂陈。

她认定是恐惧让她觉得这段路格外漫长，因为走在她身前的徐浩之与宵若梦什么都没有说。

洪梦昊反而因此而松了口气，她抬起手电，光芒自徐浩之身边向远处的走廊上照去，她注视着光芒渐渐隐没在黑暗中。

“……？！”

——一瞬间，有什么怪异的东西掠上心头。

“呜！”等她意识到时，她已经发出悲鸣般的声响。

“怎么了？”走在前头的宵若梦与徐浩之立刻停下了脚步，“你看到了什么？”

问话的是宵若梦。

可即便是洪梦昊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只觉得在光线照向下一间窗户时，一股巨大的恐惧感向她袭击来，脊背一瞬间生出了无数寒意，直将她卷入旋涡中彻底无法逃脱。

刺痛感。

在她的脊背上不断冲撞着。

“你、你们……”她磕磕绊绊地说道，“有没有觉得……我们在被人看着？”

“为什么问这个吗？”徐浩之问道，他的声音透着紧张。

——他遇到过。

洪梦昊立刻判断。

而且就是在这栋废屋里。

“我……有那种、感觉……”她说，磕绊的地方更多了，“感觉……有很多视线。”

它们落在她身体上；它们有重量、有质感，它们寒冰刺骨，切割着她的躯体。

洪梦昊想起自己的梦境。

眼睛，无数的眼睛，密密麻麻、眼瞳无神。

它们紧贴着窗子，它们的浑身上下就只剩下那双眼睛仍然存留，但即便如此，它们也还拥有生命。

手电的光颤抖地四下照耀着，洪梦昊不敢向后转，她害怕自己方才经过的窗子上有些什么。

徐浩之和宵若梦同样在四下察看着，他们的身体同样紧绷，手电的光扫射着前方的道路。

洪梦昊吞了口唾沫，只觉得自己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某个极限。

就在这时。

“砰”！

后头的窗户忽地响了。

洪梦昊几乎是跳了起来，惊恐让她不受控制地向后看去，无数景象在她扭头瞬间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眼睛——

不是梦里那种密密麻麻的眼睛。

而是黑影；在那里的黑影狠狠拍打了窗户，它的手指在玻璃上划出五道痕迹，仿佛想从那里逃出却又最终只能无力地死在那里的遇难者。

带着嫉妒、憎恨、愤怒，以及……

希望将他们也一并拽下水的，无休无止的黑暗。

“呀啊啊啊啊！”

洪梦昊终于忍不住尖叫出声。

她跌坐在地上，死死抱住脑袋颤抖。

四周再没有声响，过了好一会儿，她的颤抖也开始渐渐停下。

直到这时，她才察觉到了不对——在这样的尖叫声中，徐浩之与宵若梦竟然都没有任何反应。

巨大的恐慌缓缓地掠上心头，她颤抖又缓慢地转头，手电的光颤颤巍巍地照见身后的走廊。

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