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之后,他从头到尾把事情的开端和发展想了一遍,才发现这件事背后透着一丝诡异。
他直觉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李浩熵与先前的李总管如出一辙,根本听不进这些,他当即下令,无论多少粮食来,一律照单全收。
李总管小心翼翼提醒道:“公子一定要万分小心,此事……”
“哼!李总管,你这是办事不力想尽快甩锅吧!”李浩熵不待他说完,就甩了个脸色给他看。
李总管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只好无奈地闭嘴。
当天,几大商行便放出消息,有多少粮,他们收多少。
城中百姓只能感叹,这些财阀的钱比自家的灰尘颗粒还多,完全猜不透背后的深意。
而柴奉一得到这个消息后,大手一挥,源源不断的运粮马车涌进明州城。
四五日的光景,李浩熵带来的银两也已经用完了。
但是夸下海口的他怎么会轻易放弃,不得不命人连夜前往李家再次调集钱物。
恰逢此时,金国即将以三十万大军压境的消息传遍临安。
李家的人回来时,也把这个消息带回了明州城,一时间,这头条消息广为人知,这也让李家坚定了继续收粮的决心。
柴奉一稳坐“钓鱼台”,每天喝茶火锅,过的比在临安时还要有滋有味。
除了冷月的臭脸有点煞风景以外,他很乐意看到明州城的其他风景。
比如,几大商行门前那蜿蜒而去的运粮车队。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临安皇宫内,万航在小黄门的带领下再次进了勤政殿。
他恭敬地垂手而立,光进门时扫过一眼,便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
赵构放下奏折,开门见山问道:“渡之啊,你要唱戏,我给你搭台,你要表演,我给你备道具……如今这一出戏唱到哪里了?”
把此事的所有权限都交给他的时候,赵构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面临这样无法掌控的局面。
可是作为帝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这金科玉律,他铭记于心。
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桌上的奏折,他目光灼灼盯着万航,希望得到满意的回答。
万航恭敬施礼,微笑道:“启禀官家,戏正在兴头上,看客也好,演员也罢,都还未尽兴呢!”
赵构登时不悦,拍打着御桉上的奏折道:“为什么还不落幕?你可知道,不止是密报,就连有些奏折上,也在向朕抱怨,说不少地方都出现了堆满的临时仓库!”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落于纸上的事实。
那些密报中,还仅仅描述事实。
可是那些奏折就不同了,一句话能交代的事,那些大儒偏要引经据典,瞻前事,顾未来,恨不得把大宋未来的命运都一语道破。
而被委以重任秘密行动的万航,已经成为“祸国殃民”的代名词了,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这种刑罚都恨不得搬出来,把万航就地处决掉。
赵构不怕别的,只怕此事一旦有闪失,万航面临的处境将会十分艰难。
看他如此轻松应对,甚至还些乐在其中的意味,赵构有些着急。
而万航早就料到,这么大规模的存粮,不可能包的严严实实。
不过这也恰好说明,自己这一招让李家彻底咬钩,再也难以脱线了。
只要死死拽住鱼竿,就不怕李家能逃脱。
万航绝非孤注一掷,才下次对策,而是因为他太清楚这些世家的脾性了!
在利益面前,他们毫无抵抗力。
利益越大,他们的胆子便越大。
“朕以为差不多了!”赵构见他不语,继续道,“是时候开房一些平价粮食稳定民心了!”
李家收购粮食绝不是为了有朝一日,赈济百姓,恰恰相反,他们是为了囤积居奇。
尤其是金国大兵压境的消息确凿下,不仅是李家,恐怕其他世家,也都瞅准了时机,准备出手了。
赵构只想以皇权压制,这根本就行不通的。
封建社会的资本更为邪恶,他们就像潜在暗处的恶魔,对目标毫不手软。
而最大的利益,就是“国难”!
战争时期,才是他们“吸血”的最佳时机。
“不可,官家!”万航连忙阻止道。
“这是为何啊?”赵构有些不解。
万航道:“只要他们手中还有钱,能继续收购,自己这边卖多少平价粮,他们就能全部收走,继续哄抬粮价!”
赵构仔细揣摩着其中的意思,但是仍然不是很明白,他到底要表达什么。
于是便提出了一个疑问,“可是,他们收购那么多的粮食,已经没有粮仓储存了。就算他们把三大粮仓的粮全部吃掉,存放在哪里?”
赵构担心的问题,是问题吗?
再大的宝珠都买了,买家还会在乎一个装宝珠的盒子?
万航面色从容,不紧不慢道:“官家不妨再想想看,如果我们以平价放粮,他们只会全部收走,是绝对不会以薄利卖给百姓的。”
赵构点了点头,这点母庸置疑。
“他们会想尽办法将我们手中的粮食收走,然后再囤积居奇,将粮价继续推升……就算是卖不掉,他们也只会任由粮食烂在手中!”
万航的解释,让赵构倒吸一口凉气。
他说的没错,世家之所以存在,正是用了这样的法子,让自己得以在朝代更迭中得以保存并延续。
赵构的心结一开,便把话题转向了别处。
但是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到有关金国的一个字,彷佛三十万大军压境这点小事根本无需放在心上。
要是放在以前,赵构早就被那帮大臣追着问对策了。
可是身为枢密使的韩世忠亲自挂帅之后,所有官员似乎都再也不担心金国来犯了,万航也很是纳闷。
以前搅动风云的议和派变得这么无影无踪,真是太过神奇。
从午时聊到申时,两人谈天说地,赵构终于满意了。
他起身点了点头,把目光看向殿外,又收回来,看向偏殿。
这意思很明显:万渡之,你可以滚了。
可是万航来劲了,他偏偏装作没有看懂,继续坐在宽椅中,端起茶盏,悠闲地品着。
赵构无奈地撇嘴,咳嗽两声,随后问道:“渡之,你还有别的事吗?”
万航被这一问,刚被凉茶浇灭的火,腾地一下就燃了起来。
要知道,自己之前可是正在暖阁中看词听曲赏舞蹈,还享受着温香软玉的,说来就得来,也就罢了。
解了闷了,就想把自己一脚踢开?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万航可是忍不了了……
风雅阁内,赵榛第一次与幼幼毫无顾忌的面谈。
这里没有柴奉一,更没有冷月。其余的十一钗,谁都不敢踏入阁楼半步,说起话来,倒也方便许多。
看着眼前这张俏丽无双的脸,赵榛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就在贴近幼幼时,这女子下意识捂住胸口,警觉地往后退了又退。
“信王,有何吩咐,还请明示。”
幼幼的话,并没有阻止赵榛的脚步,反而让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后面是一堵墙,幼幼已经退无可退,她垂着头,已经清楚闻到赵榛身上澹澹的皂香,这是风雅阁专为恩客备的。
幼幼心中擂鼓作响,难道这信王要……
“幼幼,你跟了本王这么久,本王竟然不知道你对我竟是如此嫌弃!”
说话间,他的双臂已经撑在墙上,幼幼勐然抬头,想要反驳,下巴却被他紧紧捏住。
“怎么,心里装了人,本王便入不了你的眼了吗?”赵榛目如鹰隼,盯着躲避的猎物,“别忘了,是本王费尽心思,才保住你的完璧之身……”
幼幼不敢直视他,呼吸几乎跳漏了一拍,此话何意,难道他保住的就是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