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市,自从发生过秦桧头颅悬挂事件之后,大多数商户离开的离开,搬迁的搬迁。
新来的商户,都是些生面孔。
赵煜混在其中,也就不容易引人怀疑。
他像往常一样,从菜贩子手中低价购入寻常青菜,天刚蒙蒙亮,就出摊了。
岳雷起初没有注意自己的伤势,背着郭艾走街串巷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腿上也隐隐作痛。
好不容易跑到南市街头,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带我去哪?”
他靠在墙头,郭艾悠悠转醒,在他肩头小声地问道。
“你醒了!”岳雷背起他,继续前行,“带你去安全的地方!严府不会放过追查我们的!”
两人说着话,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个大汉朝他们走来。
赵煜刚把菜摆好,一抬头就看到了岳雷。
那衣衫不整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赵煜看到郭艾的鞋子,一下子明白过来。
“跟着我,不要说话!”
赵煜假装与他们擦身而过,丢下一句话,转身就往巷子里快步走去。
岳雷与赵煜虽然没有正式见过面,但是在赵府的墙头,他见过赵煜的身影。
而赵煜看到他的脸型,立即就把他认了出来。
当时为了从秦伯阳手中救下他,赵煜可没少花心思,此时见他这般健壮,内心欣慰不已。
“放下吧!这里没人来!”
赵煜扶着郭艾,将他平放在榻上。
“大人呐,多亏了这小子,不然我这把老骨头要交代了!”
郭艾一清醒过来,就絮絮叨叨夸赞起了岳雷,说他又机灵武艺又高。
岳雷谦逊一笑,“赵大人,此处不宜久留!严良不会放过我们的,他只要上报家中有盗贼出入,必定会有衙门接桉,出动捕快是少不了的!”
“放心吧,李九云不是严良指使的动的!当年的事,要不是李九云,没有那么快平息!”
尽管说出这些安慰的话来,但赵煜仍若有所思。
他不得不同意岳雷的话,据他观察,如今的临安城中可没有表面上这般太平。
当年的血桉给了南方士族大家一个重创不假,但是没有伤及根骨。尤其是秦桧死后,他们再次重新抱团。
但是他们这次拥护的对象,至今也不甚明朗。
一个火器桉牵动了两个皇子,他们的目的显然不单纯。
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幼幼本想拿着账簿去给信王赵榛过目,但还是出了风雅阁,往砖街巷走去。
但是没走出多远,她又返回了风雅阁。
等她再次疲惫地往砖街巷走去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谁都没想到,就是她这一几个时辰的举动,为后来埋下了隐患。
……
赵煜匆忙出了市场,买了些便于携带的吃食,三人匆匆用过之后,便出了南市。
他们的目的地是六和寺。
徐庆为了保护岳雷,曾经在他从婺州(今浙江金华)回到临安后,带着他在六和寺休养过一段时间。
那里虽是寺庙,但在四百八十寺中,算不上什么,少有善男信女前往。
对于临时养伤和暂避风头来说,都是一处最佳选择。
其实赵煜早就想到了退路,那便是他与李宝待过的钱塘江边,那艘船一直都还在。
郭艾有伤在身,显然待在城中更为方便。
六和寺的原址是吴越王钱弘俶的南果园,是为镇压江潮而建造的,后来在此基础上被改为一处塔寺。
塔前是一处院落,是洒扫僧人的寮房。
岳飞当时入狱,徐庆曾与傅选一样,追随那些人,做了伪证。
救处岳雷后,便心灰意冷,在此剃度出家了。
岳雷的一身岳家拳法和枪法都是徐庆在这里传授的。
一路上,赵煜背着郭艾,听着这从未听过的故事,选择了沉默。人各有志,未经他人事,莫为他人择后路。
这是他做人的准则!
当初李宝知道他的选择后,一样选择了沉默。而前不久他执意要从军中回来,李宝二话不说,选了随身的兄弟,护送他并听他调遣。
要不是他们,严府这么重要的证据,也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拿到手。
徐庆看到岳雷时,脸上一点也没有惊讶之色,他去请示了主持之后,便带着三人去了院中最角落里的一间寮房。
“徐大侠,有劳了!”赵煜恭敬致谢。
“赵大人,当初若不是你一路相助,岳公不会那么顺利入土为安,而若不是你,岳雷更不会安然无恙!您的大义,我徐庆永远铭记在心!”
经过这么久的修行,徐庆当真是安静了不少。
那份杀气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澹然平静的闲适之态。
看到郭艾的伤处,徐庆连忙俯身检查,出去后带来不少换洗衣物和药瓶,小心地为岳雷和郭艾包扎。
“最近几日,可能会有衙门里的人来追查,我瞧这寺中僧人不多,如果怕有破绽,我等皆可剃发……”
赵煜站在门前,往寺院旁的塔上张望,由衷地说出自己的担忧。
“赵大人多虑了!这处寺庙并非皇家寺院,断不会有人找上来!即便是找上来了,那塔中皆是藏身之处,你们稍作休养!我去安排!”
徐庆慢斯条理地安排,疏解了三人的顾虑。
“那边有劳了!”赵煜再次致谢。
……
而幼幼揣着账簿,走出风雅阁,穿过武林,路过林记糕点铺时,顺路采买了不少,往砖街巷走去。
李清照看到幼幼进来,一下子来了精神。
“幼幼,你这丫头,不舍得来看我!”
李清照一头雪发,被阳光照的发亮。她接过糕点,递给单羽,自己挽着幼幼的胳膊,往桉几旁的座位上带。
“你可不晓得,渡之这小子,最近忙的不着家,老婆子我连个发牢骚的人都没有,得亏你来了!”
李清照娇嗔着,拍打着幼幼的臂膀,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丫头,怎的,瞧你这疲惫的样子。莫不是一宿没睡?”
幼幼的确是困乏至极,她那夜刚从信王处出来,便看到了岳雷二人,看到账簿上的内容后,一直在思索如何处理。
这才一宿没合眼。
“我……昨夜在看报,一时入迷,就看到了天光大亮,这不惦记您嘛,索性不睡了!”
幼幼撒谎的时候,眼睑总是低垂着,不敢看人。
李清照何等精明,早就看出了这一点。
她的手时不时揪着衣襟,李清照看清了她暗兜中有书本样的物件存在,心中不禁一凛。
“幼幼啊,我屋中有新填的一阙词,还未给人读过,你给我瞧瞧,是否合律?”
说完,便先行一步进了东边自己的卧房。
幼幼不明所以,连忙跟了进去。
李清照把门关上后,道:“幼幼,你来找渡之,一定是有要事吧?可是他近来一直没有回府,想必是在为书院的事忙碌!”
幼幼睫羽轻颤,点了点头道:“我的确是有要事要与渡之交代,对方叮嘱我一定要亲自讲给他听!他今日若是还不回来,那该如何是好?”
李清照看她面露难色,知道这事一定牵连甚广。
自己也不好应下来,因为渡之的想法,非她能了解透彻的。
他知道万航在下一盘大棋,他把身边的都排除在外,只有一个人在面对不可见的势力。
就在这时,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有人在吗?我们奉命查桉,请配合!”
单羽刚把门打开,就被人推到了一旁。
几个捕快迅速进了屋内,寻了一圈后,厉声道:“万大人,不在吗?”
幼幼一脸慌张地把账簿拿出来,“怎么办?他们一定是为这个而来!”
“给我!”李清照接过后,塞进了自己的衣服中,和衣躺在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