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果儿摸了摸自己颈间的兔毛围脖,然后跑到雪人面前,把自己的围脖给雪人戴上了。
婆子道:“姑娘,你把围脖给了雪人,自己不冷吗?”
“不冷,不冷。”甜果儿笑呵呵的围着雪人看了一圈,然后扫去它头顶的浮雪。
这时,韩朴也出门了,老远就听到甜果儿的笑声。
甜果儿看到人影从廊下走过来,“韩大人,你今日没去大理寺吗?”
韩朴穿着一身深青色长袍,外面黑色大氅,俊秀挺拔。
“嗯,今日下午有事要办,上午倒是得空,你可有什么想做的?我陪你一起。”
甜果儿说有啊,“我想把这个雪人留下来,大人你会画画的吧?”
韩朴听后脸色却犹豫起来,“明年冬天还会下雪的,到时候再堆一个就是了,还在这里。”
甜果儿却说不,“明年的雪人就不是这一个了,大人这样推迟,是不是因为自己不会画画。”
韩朴哪能让甜果儿瞧不起自己,略挺起胸膛,“画是会画的,只是我的画技一般,和太子自是比不了的。”
太子曾给程姑娘画过画像,甜果儿也是瞧见了的,当真是栩栩如生,和真人没有二致。
若是甜果儿嫌弃自己不如太子,那自己就不丢这个丑了。
甜果儿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指,不好意思道:“可我的画更难看,小姐曾说过,我画的还不如五岁稚童,韩大人总比我画的好吧?”
周围的下人都低头笑了起来。
韩朴也笑,吩咐下人,“那纸笔来。”
纸笔被拿了来,桌子也搬了一张在廊下,韩朴提起笔,看向院中的雪人,以及雪人边眉开眼笑的甜果儿。
他心道,来年大雪还会有,人也还会有,可那场雪却不是今日的雪了,的确应当留存下来。
笔墨落在纸上,先行画出了一个戴着围脖的雪人,它的眼睛黑黝黝的,胡萝卜鼻子很有趣。
然后雪儿边多了一个少女的身影,少女嬉闹着,歪头看向面前的雪人,她的黑发披在腰后,头上戴着几朵俏皮的绒花,很是灵动可爱,最后则是古朴雅致的院子。
韩朴画得很仔细,他心心念念的全部跃然纸上,心中的满足感前所未有。
果然,他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就是眼前的女子。
甜果儿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一看纸上的自己,顿时高兴了起来,“韩大人,你画我了?”
韩朴有些不好意思,“画得不好,见谅,你若是不满意,我们再找画师来画。”
“哪有不好了?分明画得很好!”甜果儿把画拿起来,“韩大人,你把我画得很好看,我觉得都不像自己了,我有这么好看吗?”
“好看。”韩朴看着她的脸,认真道:“比起旁的女子,你的眉毛有些粗了,想是平日里修剪得不勤,眼睛不大不小,鼻梁有些塌,嘴唇也不够小......”
韩朴见自己越说甜果儿的脸色越难看,连忙话音一转说道:“但对于我来说,你是好看的。”
甜果儿努了努嘴,“这还差不多!”
韩朴见她对这幅画爱不释手,“既然你喜欢,那这幅画送给你了。”
“真的吗?”甜果儿一下子就忘记了韩朴点评她长相的事,她把画递给身后下人,让他们拿进屋里晾干。
韩朴道:“你若是喜欢,日后得空了,我再与你画。”
甜果儿拍手道:“好啊!”
韩朴道:“今日厨房做了锅子,有你喜欢的羊肉,和我一道去吃如何?”
冬日里吃羊肉,甜果儿最喜欢了,她狂点头,“让厨房多切点!”
韩朴好笑道:“保管让你吃饱。”
雪一连下了几个夜晚,等到雪停时,甜果儿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甜果儿回到城郊,她的糖水铺子里已经收拾好了,里面的东西照旧,被砸坏的桌椅都买了新的,柜台也重新打了一个。
她刚到铺子,邻里左右便都来了,一下子,铺子里热热闹闹的。
包子铺老板说:“甜果儿,我家那口子可想你的甜汤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怎么会呢?这铺子我租了一脸,还没到期呢,当然要开了,只是前几日大雪,我又在养伤,便没有过来。”
包子铺老板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甜果儿伤在额角,纱布拆了之后,伤疤正在愈合,她留了点碎发下来,刚好挡住伤势。
甜果儿说无碍,“今日我便不开门了,煮上一锅甜汤,待会儿你们都过来喝上一碗热的。”
街坊邻里都应声好。
这时,马行的掌柜道:“好在咱们城郊这里,来往的都是老顾客,等老板娘糖水铺子重新开张,食客也不会跑,只是阿虎那人,我原先还当他是个好的,马行还请他做过几回工,谁知他这人竟是个黑心烂肝的!”
甜果儿神情微顿,却没有说话。
“可不是,我铺子里也请过他,听说他是认识了那伙地痞,还认了个什么大哥,活也不好好做了,整日里就混日子,他阿娘还被他气病过。”
有人接话,话题便聊开了。
“这是真事,他阿娘生病的时候,我还提前给他支了工钱,可真是个混不吝的,好好的小伙子,学起别人讹人了。”
“幸亏官兵来的快,抓住了那几个地痞,说起来,甜果儿当初开铺子,可从未亏待过他,他这是忘恩负义!活该入大牢!”
“我听说阿虎他们也遭到报应了,那日官兵把他们放了回来,也不知平日里酒肉吃太多,亏了身子还是怎么,就打了二十板子,个个鼻歪嘴斜,瘫在床上了!”
“真的假的?”
“真的!那日阿虎他阿娘出来抓药,我瞧见了的,听医官的大夫说,就是打坏了双腿,日后都站不起来了。”
“真是报应!”
“甜果儿,日后你也不用怕,他们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甜果儿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一人插话道:“甜果儿有什么好怕的?没见她那位未婚夫是官衙的吗?谁敢欺负她!”
此话一出,街坊邻里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那日韩朴带兵过来,又是穿的官服,很多人都看见了的,这段日子甜果儿没来铺子,他们早已猜测纷纷了。
甜果儿坦然笑了笑,“他的确是官衙的,不过不算多大的官,也请各位街坊不要把此事说出来,否则一传十十传百的,许是要牵连许多人,甜果儿在此谢过各位了。”
包子铺老板道:“这个我们自是晓得的,我们城郊和官府八竿子打不着,平日里没什么来往,也见不到什么大人物,若是哪日惹了贵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甜果儿你放心,我们是不会拿出去乱说的。”
包子铺老板话一出,其余街坊纷纷响应,“是,我们都当不知此事,绝对不会说出去。”
他们都是做小本生意的,只图个养家湖口的安稳日子,自然不会自找麻烦。
甜果儿笑着道谢,然后将后厨房的炉子燃了起来,等水开之后,又下入食材,缓慢的搅动。
等甜汤煮好了,甜果儿分入碗里,然后挨家挨户的给街坊邻里送去。
甜果儿还回了自己租住的小院,好些日子没回来,里面存放的食材都坏掉了,那日没收进去的衣裳,也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没法穿了。
甜果儿将小院收拾了,坏掉的食材也扔了出去。
她不打算再住在这里了,一是小院和铺子离得有些远,搬运食材的时候,总要借用别人的推车,挺麻烦的。
二是经过了阿虎的教训,她就算力气再大,也敌不过几个大老爷们,更何况还是有心寻仇的,她每日关了铺子回来,这一路上也的确是危险。
所以,她决定搬去铺子里住,原先铺子的二楼是一家开客栈的,她曾想过让人家开辟两间给她,一间她自己住,一间存放食材,她还能在后厨房修个楼梯直接上去。
但房东给出的价格太高,她便没有租,现在想来,即便贵一些,她当时也该租下的,现在省得这一来一回的搬。
甜果儿没急着让铺子重新开业,而是先和房东谈好之后,把自己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韩朴得知了她的想法,当日便派了两个人来,在后厨房给她修了楼梯。
等一切都办妥了之后,糖水铺子也重新开业了。
天气寒气,烙的饼凉得快,甜果儿又要卖汤,又要烙饼,有些忙不过来,索性就将饼暂时先不买了,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再卖。
这一次,糖果儿进了更多的竹筒,更是打起了买一送一的噱头,也就是在店里喝上一碗甜汤,便能带一碗甜汤走,可以带着在路上喝,也可以带回去给家人。
除却甜汤买一送一,她还和隔壁包子铺的老板合作,买上一笼包子,便可以在糖水铺子领取一碗甜汤,当然了,这甜汤的钱甜果儿给包子铺老板五折。
重新开业的头一次,生意好得不行,将将到下午,所有的甜汤便卖了个干净。
甜果儿正收拾铺子,便见外面走进来一个人。
“不好意思,小店已经打洋了!”
那人没走,甜果儿回头一看,惊喜道:“阿娘!”
严母笑着应了一声。
“阿娘,你怎么来了?”甜果儿放下手中扫帚。
“我来看看你。”严母走过来,拉住甜果儿的双手仔细打量,又用粗糙的手摸到了她脸上,这才看到她额角的疤。
“之前一直听人说你的生意做得好,人人都羡慕我,我和你阿爹知你一直懂事,便没有多关心你,那日不是你托人传信,我和你阿爹都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这头上的伤,是那日弄得?”
甜果儿把碎发扒拉下来,“已经好了,韩大人给我配了药,过几日疤就没了。”
严母没好气瞪她一眼,“那你还托人来说,自己没受伤?你这孩子,报喜不报忧,只说来了人闹事,砸坏了几个椅子,你打算借机休息几日,等雪停了再开张,若不是你阿爹托人打听,都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甜果儿笑笑,“哎呀阿娘,我真的没什么事,而且韩大人也帮我出气了,那几个坏人都得到惩罚了。”
严母的脸色严肃了些,“甜果儿,你告诉阿娘,你与那韩大人是不是在一起了?”
“没有!”
“那这些日子你都是住在他府上,你们......”
“阿娘,你想到哪去了?韩大人是君子,他帮过我很多次。”
严母眉头一蹙,看着甜果儿的神情,琢磨片刻道:“那这韩大人是对你有意?”
甜果儿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害羞的点了点头,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像个男孩子,可在这种事上,还是面对自己的母亲,总归还是有点害羞的。
严母恍然大悟,“我那日便说韩大人对你有意,你阿爹还说我想多了,原来真是如此。”
甜果儿把严母往楼上引,“阿娘,你这次过来,便在我这里住几日吧,也看看女儿的生意如何。”
严母答应了,她这次过来看甜果儿,本意就是想在她这里住上几日,给她帮几日的忙,等过几日,便同她一起回去过年。
有了严母帮忙,甜果儿就轻松许多,阿娘还当她是孩子,许多事都抢着做,只让她到一边去休息,恍忽让她想起了小的时候。
韩朴休沐的时候来了糖水铺子,恰好严母去后厨房忙活了,他便以为铺子里只有甜果儿。
“韩大哥,你来啦?”
甜果儿正要给韩朴说严母的事,韩朴便大步走到了她身边,拉过她的双手,“府上的何大娘一直惦记着你,她知道你要忙活铺子里的事,于是便给你做了一双轻薄保暖的手套,也不耽误你做事,快戴上。”
韩朴一边手,一边亲手给她戴上了,两人亲密的模样,顿时引得铺子里的几个食客一阵起哄。
韩朴受人注目惯了,甜果儿却不好意思了,她抽回自己的手,“我自己戴。”
棉布手套很柔软,有贴合自己的手掌,就是戴着做事也不会不方便,何大娘有心了。
韩朴一转身,发觉的铺子后门出站了一个人。
韩朴定睛一看,是严母,她也不知在哪站了多久,方才两人的样子看见了没。
“严伯母。”
甜果儿也看见了严母,顿时有些慌张。
刚才韩大人摸自己手的样子,阿娘不会看见了吧?
严母的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揩了揩,“韩、韩大人。”
“严伯母无须这么客气,平日里唤我的名字便好。”
严母虽然应下了,却还是没那么大的胆子,她见食客喝完汤正在结账,连忙上前收拾桌子。
韩朴在柜台前一副自来熟,把甜果儿装好汤的竹筒递过去,还帮着收钱找钱。
严母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观察韩朴。
他镇定自若,似乎一点都不觉得当官的做经商的活计下贱,收完了钱还说让人下次常来,似乎与这里的人熟络得很。
食客走了,甜果儿便过来同严母一同收拾。
母女俩拿着碗快去后厨房洗的时候,严母压低了声音问甜果儿,“女儿,阿娘问你,韩大人经常来吗?”
甜果儿答道:“也不是经常,他休沐的时候会过来,不过他挺忙的,便是休沐的时候也不多。”
严母道:“他平日里也这样?”
“哪样?”甜果儿不明所以。
“和铺子里的食客哪样热络?”
甜果儿噗嗤一笑,“阿娘,你是不是把当官的想得也太可怕了,他们也是人,每日也要吃喝拉撒,别人我不敢担保,但韩大人是真的不介意这些。”
严母又道:“你对他很了解?”
甜果儿说:“我原先跟在小姐身边时,便知道韩大人是父母双亡,跟着师父长大,后来师父远游之后,他一人颠沛流离,日子虽称不上难捱,但也吃过很多苦,后来他路过原州,得了太子的赏识,这才在原州留了下来,后来跟随太子来了京城,才当上了官。”
“这样啊。”严母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他家里就他一人?”
甜果儿摇头,“还有下人啊。”
“我说的是家人。”
甜果儿一想,还是摇头,“那没有。”
严母将碗快都放入盆里,将甜果儿轻轻一推,“你出去陪着韩大人去,这里阿娘来洗。”
“阿娘,我来吧,水太冷了。”
“阿娘烧了热水的,你快去!”严母将甜果儿推出门去。
甜果儿回到铺子里,看见韩朴正有将外面挂着的木牌取下。
“怎么了?”
韩朴道:“这上面的字迹有些看不清了,我再帮你写几个。”
甜果儿伸头一看,“还好吧,瞧得清啊。”
韩朴看着甜果儿,甜果儿回视着他,恍忽间意会到了什么,“你是觉得我写得太丑了?”
这木牌上的字是她写的,当然了,她字认识得不多,写得当然也不好看了。
可她当时忙着开业,哪有时间去找个书法大家来写,再说了,大家不都是这么凑合的。
韩朴笑着摇了摇头,拿出笔墨,他的笔点在砚台上,示意她研墨。
“哦。”甜果儿乖乖的倒了点水,开始研墨。
韩朴的画技一般,但字写得不错,这也得亏他学医那些年,开的无数张药方,所以写起字行云流水,自有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