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甜果儿‘呸’了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也配?”
那大哥恼羞成怒,一把就掀翻了桌子,桌上的碗快摔了一地。
阿虎见大哥动作了,也站起来将凳子踢到一边,对着其他两人道:“将这里全部砸了!”
四个人齐齐动手,眨眼间便将铺子里的桌椅全砸了。
甜果儿正欲躲到柜台后面,阿虎以为她要跑,伸手拽了她一把。
甜果儿只觉一股大力拖拽,自己脚下不稳,人也失了准头,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她的额头也像似磕到了什么,尖锐的疼痛从额头上传来。
甜果儿眼前暗了暗,她伸手摸了下额角,摸到了一片鲜红。
“甜果儿!”韩朴得了消息匆匆赶来,见到的便是这副景象。
糖水铺子被砸了个遍,甜果儿摔倒在柜台边,衣上已经沾了血。
“谁人多管闲事?你知道老子是......”那大哥正要发火,瞥见韩朴身后跟着的官兵时,顿时不敢吭声了。
阿虎小声道:“这人便是她那情夫,想是得到消息来给她撑腰了。”
那大哥瞪了他一眼,“你给老子闭嘴,他们是大理寺的人!”
韩朴对蒋青道:“将人全部抓起来!”
“大人饶命!”那大哥忙道:“小的不知道您与这老板娘的关系,要是知道的话,你便是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是不敢的!小的姨夫在官衙当值......”
蒋青径直将几人捆了,顺便还堵住了嘴。
韩朴进了铺子,走到甜果儿身边,将她扶起来,“甜果儿?”
甜果儿回过头来,对着韩朴虚弱的笑了笑,“韩大人。”
甜果儿额角上的鲜血刺痛了韩朴的眼睛,他掏出手帕给她按住伤口,“伤口不深,我回去给调一点药,涂抹上一段时日便好了,连疤都不会留下。”
甜果儿昏头昏脑的随着韩朴站起来,还想要道谢,正待说话的时候,韩朴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甜果儿吓得整个人都清明了,“韩大人!”
“别动。”韩朴说完,又对外面目瞪口呆的蒋青道:“去赶辆马车来。”
马车赶来,韩朴抱着甜果儿上去,“我就说让你防着些那个阿虎,你偏不听。”
那日甜果儿拒绝了他的好意,他只能买通了附近酒馆的小二,酒馆歇业得晚,能整日盯着糖水铺子,一有消息便去大理寺报了,他才能赶来得这般及时。
若是再晚一些,等天都黑了,那几个地痞无赖将门一关,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
甜果儿也知这次是自己轻信了他人,“他之前帮过我,我便以为他是个好人,谁知——算了,反正他们落到了你的手里,韩大人,你不会让他们好过的吧?”
韩朴给气笑了,“你是想让我动用私刑,给你解气?”
甜果儿冲着韩朴甜甜的笑了笑,“那韩大人是愿还是不愿呢?”
说实话,甜果儿生得并不算美,特别是在韩朴见过程姑娘那般绝色之后,可此刻甜果儿的笑容却像似晃花了他的眼,让他挪不开眼。
马车还没到韩府,甜果儿便先行睡着了,韩朴抱着人下去,低声吩咐下人准备热水和药。
甜果儿睡得沉,直至被放到床上,才朦胧醒过来,她看着头顶的承尘,又看了一眼熟悉的房间。
韩府的这个房间,她曾经住过,就在小姐死后的那几日,她发起高热,病得很严重,那时便是在韩府养病的,现在回到这里,就像似回了家一样。
甜果儿眨巴眨巴眼睛,最后看向拿着药过来的韩朴,“韩大人,我额头痛。”
“擦了药就不痛了。”
韩朴的手很轻,很快给她处理了伤口,药力渐渐发挥作用,甜果儿的额角不那么痛了,她便又睡了过去。
韩朴留下两个仆妇守着,连夜回了大理寺。
大理寺向来办的都是大桉,本来这种欺压百姓的地痞流氓轮不到他们来管,但韩朴命蒋青将人带回了大理寺,也无人敢置喙什么。
打砸店铺、误伤店主,按照律法,仗责二十再罚些银钱,便可以归家了。
但经过韩朴特意提醒,蒋青心中便有了数。
打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看似皮开肉绽,实则未曾伤到筋骨,养上十天半月便可以下床了,另一种则是表面看起来伤口不大,实则内里已经打断了骨头,不出意外的话,往后便是个废人了。
而韩朴特意提醒的,便是后一种。
*
甜果儿在韩府养了两日伤,便提出要回铺子里去,但韩朴说这几日他忙,铺子里还没派人收拾。
甜果儿一想是这么个理,糖水铺子的桌椅全被砸了个遍,的确是需要人帮忙的,再说了那日闹得动静大,她额角上的伤都没好,绑着一圈绷带去做生意,难免旁人要多问上几句,解释上也麻烦。
但一直住在韩府也不像话,于是她便想着,等韩朴下了衙回来,自己与他说上一声,然后回自己家去。
这夜韩朴回来得晚,甜果儿已经独自吃了晚饭,干等着也无聊,她便让下人拿来几个红薯,在炭盆边烤红薯吃。
韩朴走进屋子,便闻到了红薯的甜味。
甜果儿坐着一个小马扎,面前就是烧红的炭盆,屋子里暖意融融的,她的脸也被烤得红彤彤的。
“韩大人。”甜果儿站起来,“今日怎么回来得这般晚,吃过晚饭了吗?”
韩朴脱去外面的大氅,“吃过了,在大理寺和同僚一起吃的。”
甜果儿应了一声,指着炭盆边几个烤好的红薯,“我烤了几个红薯,大人你吃吗?”
韩朴瞧了一眼她亮晶晶的目光,“那便尝一个吧。”
甜果儿挑了个大的,然后仔细剥了皮,再用帕子包好之后递了过去。
韩朴咬下一口,红薯香甜软烂,冬日里来上这样一口,的确心里都熨帖了。
但甜果儿的下一句话,便让韩朴的心里不那么熨帖了。
“韩大人,我想跟你说个事。”甜果儿斟酌了一下,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上次不告而别,韩大人生了好大的气,这次可得好好说了。
“你看,我在你府上也住了几日了,再住下去也不合适,如今糖水铺子也不能开业,我就想着回家里去,就不打扰大人了。”
韩朴顿觉手里的红薯不香了,“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我的约定,你难道想不作数了?”
“约定作是作数,但我毕竟是一个未婚女子,这样住在一个男子的府上,我倒是无所谓,但韩大人你是官,万一被人议论......”
“又何好议论的?”韩朴一脸坦然,“你我在欢喜茶楼看上了眼,如今正在慢慢接触,若是你对我没什么不喜的,那我们便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甜果儿目瞪口呆,“怎么能这么算?那日不是这么说的!”
韩朴道:“你可是讨厌我?”
甜果儿摇头,“没有,韩大人是个好人,对我这个旧识也颇为照顾,我怎么会讨厌你?”
“那好,你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甜果儿又摇头,“没有没有,自认识韩大人以来,你一直帮助我和小姐,小姐不在了,你也帮我多次,万万没有对你不满的。”
韩朴又问,“那作为婚嫁人选,你可觉得我有何不足之处?”
甜果儿上下打量韩朴一眼,心道韩大人长得斯文清秀,性情温文有礼,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如今在大理寺当大官,前程那自是不必说。
甜果儿又打量这宅子,这韩府是太子还在时赏赐的,没别的,就是又大又好,她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差点迷路。
而且韩朴父母早亡,若是娶了夫人,还不用伺候公婆,他有钱又有权,嫁进来还不用担心夫家挥霍自己的嫁妆,当真是个极好的人选。
甜果儿老实的点头,一脸诚恳的说道:“韩大人没有任何不足之处,依我来看,韩大人是整个京城最优质的夫婿人选。”
韩朴笑了,那一抹笑容有些高深莫测,他道:“我亦是觉得你很好,在我心中,你也是整个京城最好夫人人选。”
甜果儿正要说话,便听韩朴道:“所以,我们互相就觉得对方很好,不如真的试一试如何?”
平地一声惊雷,甜果儿愕然得睁大了眼睛,怔愣之余竟然打了一个嗝。
甜果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谁知那嗝竟然压不下去,一个又一个的接着打了起来。
“嗝——”
“嗝—嗝—”
韩朴放下吃了一半的红薯,一边替她拍背,一边吩咐下人倒茶来。
“几句话就把你吓成了这样?你甜果儿什么时候也有胆小的时候了?”
甜果儿正想说自己不胆小,但嗝声不听,她话都说不出。
甜果儿突然响起那日在欢喜茶楼中韩朴对她说过的话,他说自己要找姿色一般,爱笑的,莽撞冲动,手脚粗糙,力气大一些,识字不多的,能随他进宫,也能随他上战场,十五六岁的女子。
现在一想,话中描绘的女子不就是她么?
甜果儿惊诧的抬起眼,望向韩朴。
韩朴笑着说:“你看我干什么?”
下人端来了茶,甜果儿接过来勐的灌了一大口,然后继续看着韩朴。
韩朴神情微顿,“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甜果儿在心内纠结了一会儿,她没生一颗七窍玲珑心,也不是能憋住的性格,于是忍不住问道:“韩大人,你是不是喜欢我?”
韩朴的笑在嘴角僵住,他的眼神从甜果儿的脸上掠过,看向了地上的炭盆,炭盆通红的火光照耀在他的眼底,他眼中的情感,甜果儿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韩朴并未直接回答,但甜果儿心中已经有了答桉。
她心里突然有些慌乱了,这慌乱突如其来,说不上是讨厌还是欢喜,甜果儿也不敢看他了,她也看着炭盆道:“韩、韩大人,我的铺子才开了几个月,虽然称不上挣了多少钱,但也足够养活自己,我、我没想过这么早成家,之前也并未对什么人动心过,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所以我无法给你答桉,抱歉。”
意料之中的事,韩朴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暗澹,“你不必觉得抱歉,这种事要你情我愿才算和美,我不会勉强你的,我比你大上许多,理应是我纵着你、让着你的。”
甜果儿心内有些感动,可感动归感动,她不会因为感动便托付自己的终身。
“那韩大人,你给我一段时日考虑可好?若是这段时日,你喜欢上了她人,我也是绝无怨言的,只会祝福你,毕竟是我耽误了你。”
甜果儿的手就在眼前,他很想抓住它,但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他没这个资格。
他只能看着甜果儿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认真道:“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但有一件事你必须清楚,我这人,慢热得很,不然也不会到了如今的岁数,才有了成亲的打算,所以你想的,我会喜欢上别人,这件事绝无可能发生。”
甜果儿震惊得嘴角微张,良久,她才慌张得低下头,不安的搅动自己的手指。
在她十几年的生命里,她只见过阿爹阿娘相互扶持的样子,还有哥哥嫂子相处里礼数周到的模样,她以为夫妻就是那样子的,直到她见到了小姐和太子是如何相处的。
甜果儿心想,小姐和太子那般,便是最热烈的感情了吧,他们都愿意为了对方死,无论世事让他们分别多少次,他们终会走在一起。
世人浅薄,唯有小姐和太子爱得深沉。
甜果儿向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什么大际遇,对于婚嫁一事,她觉得自己能像阿爹阿娘那样就算圆满了。
谁知会有一人对她说,他愿意等她,而且绝对不会喜欢上别人。
韩大人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呢?
自己又能不能配得上韩大人呢?
“天色不早,早些休息吧。”韩朴适时给她留出空间,“明日我会派人去收拾糖水铺子,采买桌椅,等你的伤好了,便能开业了。”
甜果儿应了一声,正要道谢,韩朴已经转身大步走出门了。
甜果儿愣愣的抬起眼,望向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雪了,一朵一朵的白色绒花下坠,落在地上便消失不见,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在这个晚上悄然来临。
甜果儿小跑出门,伸手接出一片雪花。
韩朴走在廊下,还未走远,甜果儿叫住他,“韩大人,下雪了,你明日出门小心路滑!”
韩朴脚步稍停,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他没有回头,抬手挥了挥,“你别贪玩,记得早些睡。”
“知道啦!”
甜果儿刚从屋子里出来,身上温度高,雪花没一会儿便在她手中融化了,她甩了甩手,双手捧着,又接了好几片。
她笑呵呵的瞧着,趁着廊下的下人没注意,捧到嘴边舔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却没什么味道。
偷尝雪花的味道,让甜果儿乐不可支,“过会儿这雪会下得更大吧,明日可以堆个雪人了。”
甜果儿玩了一会儿,便进屋了。
雪下了一整夜,到了第二日,地上堆了一层厚厚的积雪,白压压的,树上的枝丫都被雪压弯了。
甜果儿起来的时候,韩朴已经出门了,她吃了早饭,便开始在院子里堆起了雪人,没一会儿,手就冻得通红。
甜果儿冲着手心呵了口气,然后贴在自己脸上,被冻得一哆嗦。
甜果儿两次进府,再加上韩朴对她的态度,府上的下人几乎都知道了她将是未来的女主人。
照顾她起居的婆子见她玩得开心,不忍心打扰,但又怕她冻坏了手,于是便给她做了一双鹿皮手套。
手套戴在手上,便不那么凉了,甜果儿推起雪球来,越发得心应手。
婆子看了看她的脚下,衣裙都湿了,她忙让人再去找一块鹿皮来,打算再给她做双鹿皮靴子,这样女主子玩起雪来,便不会冻坏脚了。
韩朴回家的时候,看见了院子中的雪人,雪人有些圆乎乎的脑袋,圆乎乎的身子,只是不知是甜果儿忘了还是怎么,雪人没有五官。
韩朴笑了笑,脑中已经想到了她是如何勾着腰在地上滚了雪球,然后又将它们堆在一起的样子。
下人道:“大人?”
韩朴道:“去厨房拿根胡萝卜过来。”
下人领命前去,韩朴看了看,然后解下了自己腰间的双环佩。
他这块玉佩是墨玉,黑得透亮,又可以一分为二,一样的大小,一样的纹饰,刚好可以做雪人的两只眼睛。
眼睛安上了,下人又拿来了胡萝卜,韩朴把胡萝卜装上去,这样一看,雪人顿时鲜活了起来。
韩朴满意,问下人,“甜果儿睡了吗?”
下人道:“回大人,喝完药早早的睡下了。”
韩朴‘嗯’了一声,径直回房了。
雪又下了一夜。
甜果儿起得很早,她惦记着自己的雪人,穿好衣裳后就往外跑,看见雪人多了眼睛和鼻子时,她惊讶极了。
伺候的婆子道:“听说是大人昨夜回来给雪人放上了眼睛和鼻子,那眼睛是大人的玉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