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困得紧,不愿睁开眼睛,“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白沧又爱怜的亲了亲她的唇,“过几日,我便要出征了。”
璇玑睁开眼睛,瞬息之间,眼神中就清醒了。
“你说什么?”她转目看向他的脸。
白沧抱着她回到床榻边,床榻上一片狼藉,他把璇玑放在床沿,自己在她面前蹲下。
不知为何,他有些不敢看她清亮的眼睛,“父皇下了旨,由我领军征讨王雄,这几日,我便无暇来分霞院看你了。”
璇玑‘哦’了一声,拿过边上的衣裳慢慢的往身上套。
白沧伸手帮她系着衣带,“你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去找有宝,他自然会替你去办的。”
璇玑又‘嗯’了一声,发觉自己有很多话想和他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白沧随意披了一件衣裳,把她拥入怀里,“国师现在去投奔王雄了,我说过会帮你把国师抓回来,便会做到。”
璇玑的手动了一下,问他,“是你自己想去的?”
白沧对她没有隐瞒,承认了。
璇玑的心软了一下,之前传出的消息都是说朝臣商议的结果,现在看来朝中不少大臣都是向着他的,他自己想去,只需要吩咐一声,那些支持他的人自然会推波助澜促成。
新皇的决定太过草率了,他们虽一路从原州打来京城大获全胜,但是一支疲乏之军,没个三年五载就和王雄硬拼,胜算并不大。
璇玑顿了顿,终是说道:“那你要小心。”
他终于等来了她这句话,白沧弯起嘴角笑了一下,“只要有你在,我会活着回来的。”
璇玑便不再说话了。
“先别睡,我已经吩咐了甜果儿备热水,洗了再睡。”
璇玑嘴上应着,实则已经闭上了眼睛。
等甜果儿和翠儿把水提进来的时候,璇玑已经睡着了。
白沧叫了她一声,见她没回应,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抱着璇玑走过去。
“你们先出去。”
对于太子帮程姑娘沐浴这件事,甜果儿和翠儿已经见怪不怪了,翠儿甚至觉得,这一定是太子殿下某种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甜果儿把干净的衣裳备好,就同翠儿一起退了出去。
*
白沧出征的那日,天气晴朗,可等大军开拔之后,天空却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璇玑作为是客居在东宫的,是没有资格去送白沧的,倒是严萱儿她们几个,到东宫门口送了他。
白沧走了之后,严萱儿拔腿就往分霞院里跑,表姐不能去送太子,就由她来当个传话的。
可等她回了分霞院,跑到了西院,却发现璇玑不在屋子里。
严萱儿随手抓住一个人问道,“表姐呢?”
西院伺候的宫女一概不知,问什么都摇头。
严萱儿知道自从分霞院里换了人之后,这里面安排的都是太子的人,所以问她们也是白问,于是她找到翠儿。
“表姐去哪了?”
翠儿起先是摇头,但被严萱儿呵斥了几句之后,翠儿道:“有宝公公来过,将程姑娘带走了。”
有宝是太子的人,既然是他来了,那便是太子对表姐另有打算。
表姐没出事就好,严萱儿放下心来,她是说太子隔三差五便歇着表姐这里,怎么会不让表姐去送行?
就在严萱儿在西院耽搁的这一会儿,白沧已经拜别了新皇,骑马出了皇宫,大军在城外集结,他要前去和大军汇合。
白沧的马飞速的跑过城中街道,看见路边站着的有宝时,他的速度慢了下来。
白沧对身后的部下说:“你们先去,本宫随后跟上。”
几个部下应了一声,马下不停,跑到了前头去。
卫全自然也是看见了有宝的,他迟疑了一下,“殿下,大军已在城外等着了,若是让皇上知晓......”
白沧冷冷回眸,“卫全,你知道你这条命是本宫留下的吧?”
“是,谢殿下不杀之恩!”卫全头皮都麻了。
之前因为程姑娘的事,他没有办好,太子就想杀了他,当时若不是韩朴求情,他坟头的草都不知道长多深了。
白沧看着卫全,语气更冷,“今日的事,若是父皇知晓,你这条命也不必要了,本宫能留你一命,也自然能再杀你一次。”
卫全浑身发凉,“是,属下谨记。”
卫全蹬了一下马镫,埋头冲了出去,再也没朝路边的有宝看上一眼。
等人都走了,白沧驱马走近。
有宝行礼,“殿下。”
有宝身后的巷子里停着一辆普通的马车,然而白沧知道,璇玑就在那辆马车上。
果然,璇玑听到有宝开口,她撩开车帘,喊了他一声,“白沧。”
白沧顺着声音看过去。
璇玑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裙,称得肤色更加明晰,五官也更显灵动。
她很少穿这样热烈的颜色,她是穿给他看的。
白沧眼中泛起温柔笑意。
这是有宝第一次听到璇玑直呼太子殿下的名字,骇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他连忙朝太子看去,却见太子面上带着浅笑,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
白沧驱马走近,“等了很久吗?”
璇玑摇摇头,“没有很久。”
两人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这样互相看着对方,目光纠缠。
有宝不好意思看,背对着他们守在巷子口。
良久,白沧道:“我走了。”
璇玑点点头,“一路小心。”
白沧掉转马头,只是刚走到巷口,他就突然停住,然后飞身下了马,朝着她飞奔而来。
璇玑吓了一跳,然而身体先她一步行动,她跳下马车。
白沧跑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她身上温软的香气,让他一旦拥住,就永远不想放开。
璇玑也双手回抱住他,感受着他身上的热量,和他的心跳。
“我这一去,少说也得一个月,你在东宫里要好好的,知道吗?”他吻着她的发心,“别让我担心,嗯?”
璇玑靠在他胸前点头。
白沧捧起她的脸,深深的吻向她柔软的唇,他吻得很用力,辗转厮磨,让她都感觉到了嘴上的疼痛。
不过璇玑没有退却,她踮起脚尖回吻他。
许久之后,他才放开她,目光依旧念念不舍,“我走了。”
时辰不早了,马儿跑得快,他的部下已经离得很远了。
璇玑率先退后半步,“我等你回来。”
白沧利落转身走向巷口,上马后再未回头看上璇玑一眼,他怕自己一回头看见她,便再也不想走了。
璇玑望着他烈烈披风消失在巷口,一时间还有些回不过神。
有宝走到她身边,“程姑娘?”
璇玑回过神,她转身爬上马车,“我们回吧。”
*
白沧出征后,璇玑越发懒散了,从前她就不爱出分霞院的门,现在更是连西院都不愿出去了,时常是严萱儿过来,撒娇耍赖的让她陪着出门,饶是如此,璇玑出门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白沧走后半个月,前方的消息传入东宫里,像似一滴水落入了热油之中。
王雄不知用了什么巫术,竟然炼制了一批不怕伤也不怕死的兵士,这些兵士在白沧的军队中横冲直撞,他们经过的地方,白沧的军队一一倒下,血流成河。
首战,白沧的军队就败了。
前方战场的消息传进京城,不止朝廷是一片沸腾之态,就连东宫里也是议论纷纷。
严萱儿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就来找了璇玑,“表姐,太子殿下可有给你传消息回来?”
璇玑摇摇头。
白沧离开京城不久,倒是给她寄过一封家书,上面没说别的,只说他安好,让她无需担心。
然后便一直到今天,璇玑再未收到信。
严萱儿来回走了两步,“这可如何是好?听说王雄的那支奇兵厉害得很,砍掉了腿都还能站起来,简直不似人间之人,这样太子殿下如何打得赢?”
关于这一点,璇玑心中猜测过。
原本追仙楼里的道童,就是国师用秘药让他们保持童子的样貌和身体,其实个个都已经成年了,既然国师能做到这个地步,那他投奔王雄之后,帮王雄制作一支奇兵表忠心,也是有可能的。
但这到底只是她的猜测,并未得到证实。
严萱儿拉着璇玑的手晃了晃,“表姐,你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在担心太子殿下?不如我们去找有宝问一问?”
“问他?”
“是啊。”严萱儿给她分析,“你看,有宝不说日日来分霞院,那也是隔三差五的到我那儿点个卯的,可最近几日都没有见到他的踪影,定然是出了什么事,东宫里能有什么事?如果有事发生,那一定是与太子殿下有关!”
璇玑一听,觉得严萱儿说的有几分道理。
“好,我们去问问他。”
璇玑和严萱儿相携出了分霞院,刚绕过睡莲池不久,就见到路边蹲着的一个身影。
身影就在一个假山后头,那是个女子的背影,穿着白色的裙裳,逶迤在地,一头青丝也未曾束起,披散在身后。
女子的面前有白烟升起,她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时不时传来两声泣音。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她们出门得匆忙,都没有带丫环,就她们两个人,乍然在路边看到这番场景,还是颇有几分惊吓。
严萱儿一下子就抓紧了璇玑的,“表、表姐,我们走那边,快走!”
璇玑比严萱儿的胆子稍微大一点,就算有鬼神,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出来,顶多是有人装神弄鬼。
璇玑出声喝道:“谁在哪儿?!”
假山后头的女子转过脸来,她未施粉黛,一张煞白的脸满是泪水。
严萱儿倒吸一口凉气,“赵良娣?!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良娣看到他们也似乎是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想要把脚下的火堆扑灭。
璇玑定睛一看,她在烧的是一堆纸钱。
严萱儿看清是赵良娣,这下也不怕了,她走过去,“赵良娣,在东宫里烧纸钱是大忌,不止你良娣的位份保不住了,还要挨板子,连赵家也要受你连累!”
赵良娣慌忙的去踩脚下的火,火舌舔舐到了她的绣鞋,连脚背也被火舌燎到了,她忍着痛,“别、你们别告诉其他人,我不是故意在这里烧纸的,求求你们别说出去!”
听着赵良娣的话,严萱儿心中有丝得意,赵良娣找她麻烦多次,这还是她第一次犯到她手上,她可不想留情。
“不行!”严萱儿拒绝了,“我这就去告诉有宝,将此事禀报给皇上,让皇上好好的惩治你!”
赵良娣一听,脸更白了,她扑过来,跪在严萱儿脚下,“严良娣,我求求你,不要告诉别人,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因为......求求你了!只要你不去告发我,让我去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我不缺人伺候。”严萱儿后退了半步,好像赵良娣是什么脏东西,一点也不想沾染,“往大了说,你这就是在咒太子殿下,若是告到皇上那儿,你赵家满门一个都跑不掉!”
赵良娣顾不上擦脸上的泪水,她给严萱儿磕起了头,“求求你了严良娣,今日的事你就当作没看见,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我自进东宫起,从未得到过太子殿下的宠爱,挡不到你的路,你就当我是个畜生,放过我行不行?”
赵良娣自比牲畜,是一点脸面也不要了,不过,比起赵家满门的性命,她个人的脸面的确也不算什么。
没想到赵良娣也有今天,严萱儿心中有一种大仇得报的感觉,她正待说什么,璇玑握了她的手一下。
“表姐?”严萱儿有些疑惑,难道表姐要替这个赵良娣说好话?
璇玑看了一眼那逐渐熄灭的火堆,失去了纸钱的维持,烧不了一会儿就会熄灭。
璇玑轻声道:“她的哥哥是太子的先锋,这次王雄的奇兵冲散的正是她哥哥的那支军队。”
璇玑没说的是,传闻王雄的那支奇兵力大无穷,可生撕活人,赵良娣哥哥连尸骨都没有找回来。
赵良娣在这里烧纸钱,应当是为了祭奠她哥哥。
严萱儿一想,也明白了璇玑的意思,此时再看赵良娣,那以往的怨恨也减少了几分,不由得可怜她起来。
赵良娣跪在地上哀哀恸哭,再没了以往趾高气扬的模样。
严萱儿听她哭了许久,她一摆手,“算了,表姐,我们走吧。”
璇玑点了点头,和她并肩离去。
赵良娣追了一步,“那今日的事?”
“我什么都没看见。”严萱儿转头看向璇玑,“表姐,你看见什么了吗?”
璇玑也道:“我也未曾看见什么,只是赵良娣既然做了不能让人看见的事,也总得收拾干净才好。”
赵良娣忙不迭的点头,“自然,那是自然,这里我会收拾干净的。”
人走远了,严萱儿才垮了脸,“表姐,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放过了她,一点都不甘心!”
璇玑笑了笑,没说什么。
严萱儿就嘴上说说而已,实则心地还是良善的,否则当时也不会饶过赵良娣了。
不过,璇玑相信,经过此事,赵良娣会安分许多,至于那个徐良娣,她娘家官位不高,没了赵良娣,她是不敢和严萱儿当面对上的。
有宝不在东宫里,不知去了哪,严萱儿不肯放弃,硬是等到了天黑,这才等来有宝的身影。
“哎哟,严良娣和程姑娘怎么在这儿?可是有什么要事?”有宝看见她们,一路小跑过来,眼神在璇玑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严萱额摇头,“有宝公公,我就是担心太子,所以才来寻你,想问问你太子殿下如何了?”
有宝面色犹豫,又看了璇玑几眼。
严萱儿察觉了,“你说就说,总看我表姐做什么?”
璇玑道:“有宝公公,你照实说便是,我们不会告诉旁人。”
有宝颔首,“那严良娣和程姑娘跟随奴才来。”
璇玑和严萱儿跟随有宝进屋,有宝伸头看了看外面,确认外面无人偷听,这才关上了门。
“回严良娣和程姑娘,如今太子殿下的情况很是不好。”
没了嬉笑讨喜的神色,有宝的脸色前所未有的正经,“太子殿下未曾料到王雄竟多了这样一只军队,刀砍不死,火烧不死,冲进队伍中如入无人之境,首战死伤超过五千,消息传回京城,皇上大怒,狠狠斥责了太子。”
严萱儿脸色大变,“那太子殿下如何了?可有受伤?”
有宝摇摇头,“奴才不知,只知道太子命人退守后方,伺机再战,能下命令,想来性命该是无虞的。”
璇玑道:“关于王雄的奇兵,朝中可有解决之法?”
有宝又摇头,“那些大人连奇兵的样子都没见到,如何会有解决办法?昨日朝中还有大人说,天下哪有不惧刀伤火烧的人?说是太子殿下阵前失利,所以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有宝一脸气愤,“我们太子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当初大军从原州一路打来京城,就是太子殿下领的兵,他又怎会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这些大人多是前朝旧臣,没一个好的!”
再一想,面前的严良娣和程姑娘就是前朝旧臣府里的,有宝顿时脸色尴尬起来。
“严良娣、程姑娘恕罪,奴才不是说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