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鸟怪是铁了心要折腾上了铁索的东西,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刺耳的叫声充斥着公仪璇玑的耳朵,她用伞挡在身前,自己则是躲在洞里,等待着鸟怪的这阵疯劲过去。
三根铁索在鸟怪的折腾之下,竟然断掉了一根,上面的石头早就在鸟怪的利爪之下化为了飞灰,眼下只剩下两根铁索。
鸟怪似乎折腾得累了,然后收缩翅膀,朝铁索之下的黑暗中坠去。
混沌鬼蜮中逐渐恢复寂静,公仪璇玑试探着朝下面扔了个石头。
但奇怪的是,石头扔下去后,并没有等到鸟怪的回应,它们就像消失了一般无声无息的。
但公仪璇玑并不觉得它们是消失了,石头刚套上铁索的时候,这些鸟怪都没有出现,反倒是路程走到一半的时候,它们出现了。
一定是某种原因让它们出来攻击铁索之上的东西的,而这某种原因,一定在铁索之上。
公仪璇玑为了确定鸟怪还在不在,试图将心灯往崖下放下去,但心灯离她的越远,所散发的光芒便越微弱。
公仪璇玑只好收回心灯,“这混沌鬼蜮里竟然会吞噬光芒。”
越往下面,心灯发挥的作用便越小。
公仪璇玑看着眼前的两根铁索犹豫了一会儿,先不说底下的鸟怪,这两根铁索里必然有一根会出问题。
但用石头探路的方法已经用过,走到半路就不动了,这次只能亲自一试了。
公仪璇玑选了右边那根,她的脚落在铁索之上,铁索承受了重量,便缓缓往下坠。
公仪璇玑摊开手臂稳住身形,然后开始往铁索的另一端走。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住了往下看的冲动,心灯照亮了前方,她只要跟着心灯走便好。
山崖里呼啸的风,黑乎乎的环境,还有隐约传来的腐臭气味,她都可以忽略。
她是为了九天玄芝而来,其他的都不重要。
公仪璇玑在铁索之上走得很小心,眼看路程要到一半,她的步伐更慢了。
铁索之上还留有鸟怪的爪痕,从这些痕迹就可以看出,这些鸟怪的力气是有多大。
若是抓到人的身上,非得把脏腑带出来不可。
公仪璇玑不寒而栗。
石头便是在铁索一半的地方引出那些鸟怪的,所以她再往前走几步,一定会发生点什么。
公仪璇玑拿出自己的伞,又将心灯的亮度调到最大,接着,她迈步走了过去。
她的脚踩在铁链的一个拴扣之上,而这个拴扣便像似开启了某个机关,一圈一圈的音波从拴扣上向下传播而去。
就是这里!
石头一定是到达这个地方的时候,才惊动了下面的鸟怪!
公仪璇玑毫不犹豫的朝前跑去。
脚下的黑暗中已经传来了鸟怪的叫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剧烈的风,风中的臭味传出去老远。
脚下的铁链摇晃起来,这次公仪璇玑没有掩住口鼻,而是拼命的朝铁链的另一口跑。
鸟怪振翅飞上来,巨大的翅膀呼啸而过,铁索摇晃得愈发厉害。
许多巨大的黑影包围了公仪璇玑,这次借着心灯的光芒,她看清了这些鸟怪的样子。
这是一种类似于老鹰的怪物,头上却长着一张人脸。
那人脸也奇怪得很,看着像刚出生的婴儿,又有些像行将就木的老人,嘴里却长着蛇一样的毒牙。
鸟怪举起爪子,抓向铁索之上的公仪璇玑。
公仪璇玑把伞当作剑挥过去,“滚开!”
挡得了这边,那边鸟怪又朝她举起了爪子,发动了更勐烈的攻势。
还有的鸟怪站到了铁索之上,鸟怪增加了铁索的重量,再加上它们在铁索之上扇动的翅膀,铁索像秋千一样,忽高忽低,摇荡着愈发剧烈。
公仪璇玑一个脚下不稳,往下熘去。
“啊——”
她眼疾手快的用手抓住了铁索,这才没有掉落下去,可她人都挂在铁索之上晃荡了,这些鸟怪还没打算放过她。
心灯掉了下去,她的视线里陷入一片黑暗,心中恐惧更甚。
公仪璇玑一只手抓着铁索,另一只手抓着伞保护自己,她掉了眼泪,却忍住了没有发出哭声。
“滚开,都滚开!”
伞打中了鸟怪的身体,但对它们并没有产生严重的伤,公仪璇玑听着叫声越来越多,便知道鸟怪越来越多了。
鸟怪的爪子抓伤了她,她看不见自己有多少伤口,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痛的。
闻见公仪璇玑的血,这些鸟怪似乎更加疯狂了。
一只爪子抓上了她的脚腕,然后往下重重飞去。
她要掉下去了!
“啊——”
公仪璇玑感受到往下坠的力量,她紧紧地抓着铁索不放,甚至另外一只手都用来帮助自己了。
没了保护,那些鸟怪疯狂的攻击着她,伞的保护范围有限,她身上鲜血淋漓。
脚腕上的那只爪子还在,越来越多的鸟怪聚集在了这根铁索之上,它们想将她一起拖下去!
这时,铁索似乎承受不了巨大的重量,突然断裂了。
她心想,还是挑错了铁索。
公仪璇玑坠落下去,鸟怪紧随其后,它们不止想要把她拖下来,还想要吃掉她!
一张张奇怪的人脸凑过来,对她露出了毒牙。
这铁索之下不知有多大,公仪璇玑在空中晃荡,竟也触不到边际,那只抓住她脚腕的鸟怪已经放开了她,她得了自由,开始沿着铁索往上爬。
鸟怪阻挡了她的去路,她便转动伞面,用伞面的薄刃攻击它们。
公仪璇玑身上的血引动鸟怪们发狂,掉落的血滴甚至引得它们疯狂的追寻而去,而剩下的鸟怪更是不管不顾的朝她喷射毒液,也想要分得一杯羹。
尽管有伞的保护,还是有毒液见缝插针的掉在了她的身上和脸上。
火烧一般的灼痛袭来,那种感觉和地心之火的灼烧一样强烈。
“好痛......”
公仪璇玑的眼泪忍不住簌簌落下,可落在脸上会更加疼痛,于是她便咬紧了牙关,忍住了眼泪。
她心里没来由的委屈,以前这个时候,她身边总有一个人的身影,可现在,那个人已经被她留在那里了,没人能够保护她了。
也许有一天,那个人会回来,可那时候他也是恨不得杀了她吧。
如果她死在了这里,是不是就永远都见不到他了。
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不能死在这里!
公仪璇玑探手撕下自己的一块衣角,然后摸索着去擦自己身上的伤口,直至温热的血浸湿了衣角,她才将这片衣角一把扔了出去。
顿时吸引了几只鸟怪,鸟怪追随那片浸满了血的衣角而去。
她虽不知自己的血究竟有何魔力,但她打不过这些鸟怪,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这个方法奏效,她又如法炮制,浸湿的衣角越来越多,她伤口流出的血越来越少。
最终只剩下几只鸟怪与她纠缠的时候,她用伞驱赶开它们,然后快速的往铁索上爬去。
渐渐能看清另一根铁索的样子了,她晃动手中的这根铁索,开始摇荡起来。
她在空中越荡越高,直至荡到最高点的时候,她松开手,然后转动伞面,飞到了最后那根铁索之上。
公仪璇玑趴在铁索之上,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她闭着双眼停留了一会儿,这才恢复了点气力。
公仪璇玑朝铁索的另一头爬去,可鸟怪又飞了上来。
眼看只有几步的距离了,她不再犹豫,站起身从铁索之上扑倒了黑树林中。
公仪璇玑在地上滚了一滚,浑身疼得彷佛要散架一般,她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望着黑树上飘落的树叶。
兴许是力气用尽了,她的眼前模湖起来,这些树叶不再像镰刀一样化成刃风,反倒是逐渐形成了一个人影。
人影看不清脸,光从身形上来看很是陌生,但细看之下,又有说不清的熟悉之感。
看来她是没办法在混沌鬼蜮里拿到九天玄芝了,这才哪到哪,她都产生幻觉了。
公仪璇玑闭上眼,她想要歇息一会儿,却是昏了过去。
在公仪璇玑昏了过去之后,鸟怪冲了上来。
它们尖叫着想要对地上毫无防备的公仪璇玑发起进攻,谁知一道勐烈的罡风打在鸟怪身上,它们便炸裂开来,碎成了数瓣,落了下去。
打出罡风的是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
黑袍男子身形高大,露出的一双手骨节修长,只是天生少了一只小指。
他戴着兜帽,兜帽下只见两片薄唇如血一般,下颌线更是干净利落,即便没有纵观全脸,也知定是个俊美不凡的男子。
黑袍男子走到公仪璇玑面前,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讽,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无奈,“原以为你有了言心的记忆,便会成器一些,没想到还是如此不济。”
“罢了。”黑袍男子将公仪璇玑抱起来,割破指尖,喂了她一滴血。
仅是一滴,她身上的伤便逐渐愈合了,唯独脸上被鸟怪的毒液喷溅过的地方,还是如火烧过一般,红肿溃烂,连本来面目都看不清了。
当时要不是她闪躲得快,恐怕眼睛也得赔掉一只。
黑袍男子端详了这张脸片刻,无情点评道:“丑得碍眼。”
他将公仪璇玑打横抱起,“等事情了了,本尊再为你去寻解药。”
风吹落了男子的兜帽,一张精凋玉琢的脸露了出来,他果真俊美不凡,浓丽的眉眼间,既有少年人的傲气,又有着成熟男子的稳重,明明是互相矛盾的气质,却在这样一张脸上得到了融合,两厢得宜。
若是公仪璇玑醒着,她必然会认出这张脸是属于白沧的。
真正的白沧。
*
公仪璇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穿过了黑树林,而且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
若不是脸上的疼痛提醒着她,她会以为刚才经历的都是一场噩梦。
她摸了摸脸颊,疼得很。
而且手感是凹凸不平的,显然......这张脸是毁了。
她的伞就在手边,心灯也在边上散发着幽微的光。
公仪璇玑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见什么人影,周围只有她一个人,连鸟怪都没有。
公仪璇玑静默片刻后,按向了伞柄上的机括。
薄刃雪亮,照亮了她现在的脸。
只一眼,她便不忍再看。
原本美丽的脸,有着仙界第一美人的脸,竟成了这副鬼见愁的模样。
公仪璇玑抱住自己的双膝,“没事的,只是一张脸而已,说不定医官能治呢,也就丑个几日而已,只要能寻到九天玄芝便好。”
她安慰着自己,没事的,世上没有后悔药,自己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便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阿父还等着自己救他呢。
公仪璇玑站起身,擦干眼泪,继续向前走去。
面前是迷阵一样的地方,两侧怪石嶙峋,中间去余下不到一人宽的道路,而且道路七弯八拐看不见尽头。
公仪璇玑刚走进迷阵中,便在脚边看到了一株九天玄芝的幼苗,可惜的是已经枯死了。
虽然是一株死去的幼苗,但仍然给了公仪璇玑希望。
“这里果然有九天玄芝,我来对了!”公仪璇玑的心里轻松了些,就连毁容的脸似乎也得到了安慰。
公仪璇玑继续往里走,便到了一个分叉口。
分叉口有两个入口,分别通向不同的地方,但奇怪的是,一个入口被落石给挡住了,只有另外一个入口可以走。
公仪璇玑左右看了一眼,选择了那个可以走的入口。
进入到入口之后,两侧更显狭窄,而且怪石上还留下的奇怪的痕迹。
公仪璇玑伸出手指在痕迹上抚了抚,“有些像似触发过机关的,难道是有人来过这里?”
公仪璇玑想起自己身上无端自愈的伤痕,忽的就沉默了。
她继续往前,狭窄的道路忽然豁然开朗,又出现了分叉口。
这次的分叉口是四个,如刚才的入口一样,被落石堵了三个,也只剩下了一个入口。
彷佛已经为她选好了道路,只等着她进入。
公仪璇玑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再试一次。”
一路通坦,路上依旧残留了机关留下的痕迹,但公仪璇玑一路走过去,却什么也没有触发。
她再一次走到了分叉口,这一次的分叉口又翻了倍,是八个,同样是被落石堵了七个,只剩下一个可以进入。
可这次,公仪璇玑却在入口处停住了。
“是不是你?”公仪璇玑对着迷阵问道:“回答我,是不是你?”
她的声音在迷阵中回荡,却并没有人回答。
“我知道是你!既然你不出来,那我就只能逼着你出来了。”
公仪璇玑进入到那个入口之中,伸手拍向两侧的怪石。
她先前就发现了,两侧怪石有向中间夹击过的痕迹。
但她走进去后,却并没有触发,显然是有人先触发过一次,所以她正好在机括重整时进入,自然什么都不会发生。
但这次不一样,她进入到入口之后,并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拍打两侧的怪石,让机括提前触发。
‘轰隆’声响传来,两侧的怪石从上方落下,公仪璇玑站立不稳,手中的心灯也落在了地上。
石头从公仪璇玑的头顶落下,险些砸中了她。
地面更是裂开了缝隙,那缝隙越来越大,逐渐形成了可以吞噬下人的巨口。
公仪璇玑等候了片刻,正当她以为等不来人,要打开伞的时候,一个身影出现了。
身影从越来越狭窄的怪石从穿梭而来,在公仪璇玑的眼中越来越清晰,随后一股冷冽的松香包裹住了她。
黑袍噼头盖脸的盖住了公仪璇玑,松香也越发浓郁。
她什么也看不见,却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
公仪璇玑抱住来人的腰身,默然不语。
来人挟着她穿过了倒塌的怪石,来到一处石室中,原本地动山摇的架势,在他们抵达石室后停止了。
公仪璇玑的手指被一点点掰开,她顺势松开了手,一把掀开了自己头上盖着的黑袍。
“白沧,我知道是你。”
白沧正打算离开,勐然听到她的声音后怔了怔。
他冷声道:“知道是本尊,那还不滚?就不怕本尊杀了你?”
白沧背对着公仪璇玑,说这话时没有回过头来。
说实话,公仪璇玑是有点怕的。
但她觉得,若是白沧真的想要杀她,早就动手了,在这混沌鬼蜮中,他有那么多机会,可他不仅没有杀她,反而还救了她。
公仪璇玑忽的想起了言心和小妖怪。
她计上心来,迟疑着向他迈了一步,“我有话和你说。”
白沧却像被人踩了脚,忽的往前迈了一步,“有话就站在那儿说!”
公仪璇玑吓了一跳,“那好吧。”
她看着白沧的背影,觉得他比作为卫沧时高大了许多,“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是和我一起吗?那我为什么没有在星宿河边看见你?”
白沧只回答了她两个字,“不是。”
公仪璇玑迟迟的应了一声,“哦。”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公仪璇玑其实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就连生死一线的时候,想的也是他,可他这种态度,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不说话,白沧便等待着。
他其实也想看看,两人重逢的时候,她能够说出什么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