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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西娅，塔西娅……喂，塔西娅，再不醒过来要错过早餐了。”
少女一个激灵挺了起来。
“喂，塔西娅，好歹把口水擦一擦啊，女孩子家的，这么不注意形象怎么行？”
少女迷茫地擦了擦嘴角，茫然地向四周张望着，由于刚刚睡醒意识还有些模糊。
不对啊，少女突然想起来，身为战士的自己早就养成了不管什么时候醒来都会第一时间保持意识高度清晰的习惯，这种晨间的懒散已经十来年没有过了，这到底是怎么……
她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感到一阵安心，似乎也找到了自己能如此地放下警惕的原因。
“哦，是尤兰啊。”
“赶紧起来啦，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呢，这么懒懒散散的可不行哦，塔西娅！”
“哦……”少女默默披上了外套。
是错觉么，怎么感觉尤兰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而且塔西娅是谁啊到底……
“快别愣着了，塔西娅，说好了的今天要给你讲讲魔法理论呢。”尤兰似乎兴致很高。
“啊？有这么说过吗？”而且话说塔西娅到底是谁啊……
虽然满肚子疑惑，看着罕见地这么有精神的尤兰，少女反而有点不忍心打断了。
“嗯，好的好的。”看着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少女，尤兰似乎很满意。
“由于普通的授课方式效率太过低下，我决定尝试一种新的方法，那么现在你把头伸过来，我给你加个buff[1]”
“没问题吧你这么瞎搞……”
“没问题的，只不过是增强记忆的小魔法。”
少女感到前额一阵颤动，某种无形的冰凉缓缓流进了自己的脑中，一开始似乎只是有些许不适，但接下来海量的知识瞬间在脑海中爆炸开来，似乎要从别的记忆中生生挤出一个空间来。一下子接触了如此庞大的信息量，少女几乎要昏厥过去，她想推开尤兰的手，却发现那只是空中的一个虚影，完全无法触碰，自己也因为海量信息的冲击，一时间无暇行动，只得保持半跪着的姿势。
“尤兰……你到底……”
“时间不多，只有这么办。忍忍吧，很快就结束了……”
少女再次昏厥了过去，只剩下本能处理着源源不断的信息量。
再次醒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是到了晚上，周围漆黑漆黑的，完全看不清。
整理了一下思路，发现记忆中凭空多出了很多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大多是一些魔法相关的知识。然而当她不刻意去留意的时候，这些知识便安静地蜷缩起来，伏在了记忆的深处。
看来尤兰做得相当成功。
“尤兰？”少女试探地喊了一声，然而四周漆黑一片，并没有尤兰的身影。
“尤兰？”有些不甘心，再次喊了一声，然而回答她的依然是一片漆黑。
“喂，尤兰！”少女有些气急败坏了。
过了很久，空间中传来微弱的一阵叹息，一个闪着微光的身形在少女的不远处显现出来，从背影来看应该就是尤兰没错。
“你别吓我啊。”少女松了口气，向着魔法师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二十步，少女走了很久，和那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之间的距离却没有丝毫的缩短。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不要过来，我不太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
少女停下脚步，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但还是放弃了继续接近的努力。
“‘塔西娅’是谁？”
“喜欢这个名字么？”
“嗯……”
“那就好，那就好……”尤兰的声音很虚弱，但非常开心。
“塔西娅，阿纳斯塔西娅——‘复苏的神性’。我不知道你身为人类的时候是用的什么名字，如果不介意的话，今后就用这个名字吧，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一点事了。”
“……”
“……”
“没有别的问题了么？”
尤兰艰难地站起身来，抖了抖袍子上的尘土。
“如今的你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生息回路了，也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凭你的身手，和我给你的这些东西，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应该都能活得很好吧。”
“……”
“啊，对了，我已经切断了使魔契约，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找什么麻烦。”
“……”
“那么，就此别过吧。”
没有多余的话语，瘦削的背影向着黑暗迈出了脚步。
“给我等一下……”
“我叫你给我等一下啊，尤兰！”
迈向黑暗的身影迟疑了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两个人一起去西部荒原，两个人一起活下来么？”
“哈？西部荒原？你是白痴么？干嘛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因为只有在西部荒原才不用担心被追杀不是么。”
“你脑子没问题么，被追杀的只有我。至于你，过去的你已经被遗忘了，如果没和我呆在一起，以你现在充沛的生息回路，没人能想到你是那个被我返召的亡灵的。实在不放心，不妨变个装，这点事情……”
“不是说好了，两个人一起活下去的么……”少女的牙齿狠狠咬合着，嘴角渗出了血丝。
尤兰的身影完全停了下来。
“我们是不同的，塔西娅。就在和你战斗的前一个月，从法师塔出发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我的性命，并不是我自己的，就像是田里的庄稼，被播种，度过一年的生命，最终不可避免要被那握着镰刀的农夫收割。这样的我是不存在未来的。而你不一样，你……”
“少在那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一个人活下去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你的性命受到威胁，我们两个人更应该在一起啊！这样活下来的几率才会变大不是么！”
尤兰轻笑了一声。
“如果那握着镰刀的人，是和‘哀伤之风’同等级的存在，你觉得多了你一个结局会有什么不同么？自以为是的人究竟是谁呢？”
“……”
“你犯不着为我做这些事的，我们才认识了多久呢？况且我还杀死了你一次。我说这些话也不是要责备你，相反，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你有‘希望我活着’这个意思，我其实很开心的。”
“那么，再见了，祝你好运。”
尤兰挥了挥手，再次迈向厚重的黑暗，泛着微光的身影似乎随时会消逝殆尽。
少女终于有了动作。
疾走，小跑，飞奔，狂奔！
少女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是凭借着最单纯的意愿行动着。
然而他和少年之间的距离依旧是那么的不远不近，虽然看似就在眼前，虽然少女仿佛要燃尽自己的生命一般努力地狂奔，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
单纯的意愿，也许代表不了什么。
尤兰不声不响地加快了脚步，本就瘦削的身形因为这一努力显得更为虚弱了。
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呢？既然知道坚持是没有价值的，那为什么不干脆点放弃了？更何况你完全没有坚持的理由，有着光明的前途不去奔，却要和我赖在一起，这种行为本来就是不合理的，毫无逻辑的……
这是尤兰所无法理解的，有时候单纯的一个意愿，就能代表了一切。
尤兰感到手腕被紧紧握住！
不可能啊，这是在记忆的空间中，为什么我可以被她触碰到……
少女剧烈地喘息着，超出自身极限的奔跑甚至损坏了身体结构，鲜血正源源不断地从她的口腔，鼻腔，眼角流出，但她还是紧紧握着那支纤细的手腕，仿佛即将溺毙之人紧握着手边的最后一根水草。
“轻点，我手腕要被你捏碎了……”
“我知道的，尤兰，像你当初把我返召的情况一样，我也说不出来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具体的缘由，但我就是不想看着你去死而我自己活下来！我就是想和你一起活下去！不可以吗！”
“鲁莽，单纯，毫无逻辑……”
“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理由的话。所有跟我亲近的人都一个一个地去了，我不想再这么无能为力下去了，这一次，哪怕这是最后一次，我想做点什么！‘哀伤之风’也好，十个‘哀伤之风’加起来也好，我不要再缩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了！可以吗！”
隐隐的哭腔扭曲了尾音。
“真是……笨拙啊，塔西娅。不，克雷默尔。真是败给你了……”
“已经够了，已经够了。‘能和你相处这么些时间，我已经很满足了，所以你也不用自责什么。’本来想这么说的，但这种情况下，说什么也没用了吧。不过很可惜啊，克雷默尔，毕竟我已经——”
“是个死人了啊。”
尤兰转过身来，露出了被摧残得不成人形的躯体。
“你现在身在传送魔法形成的扭曲空间中，大概会被传送到北部逐日城附近的什么地方吧。而你所看到的的，不过是我残存的痕迹罢了。”
“那么，你眼中所见的我，现在看起来是怎样的呢？”
“尤兰”的躯体仿佛被无形的大锤猛烈敲打着，似乎要把体内的什么东西粗暴地挤压出来。
“很遗憾，看来这次你还是没能赶上。”看见少女瞳仁中的倒影，“尤兰”面无表情地陈述着。
“所以，忘了我吧，也忘了之前所有陪伴你的人吧，只要活着就是最好的……”
“我不要。”
“？”
“你说过的吧，像庄稼一样被收割。然而收割之后也是会残存一些什么的不是么？那就是说你的存在还没有完全被抹消掉……”
“我只是打个比方……”
“既然没有完全被抹消掉，”少女打断了尤兰。
“那我就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尤兰想苦笑一下，但现在的身形已经无法允许他做出任何表情了。
“一定！”少女的眼眸中似乎燃起了火焰，瞳仁中的暗红被淬炼成明亮的紫色。
仅仅是一抹残存的痕迹，本该没有任何的感觉，但“尤兰”此时却感到一阵刺痛，反观少女似乎承受着更为剧烈的痛苦，虽然勉强维持着站姿，整个身躯却已经痛苦地痉挛起来。
言语的分量，竟在二人的灵魂上分别刻下了一道印记。
然而“尤兰”此时已来不及发出惊叹，微弱的痕迹已经虚弱得无法维持自身形体，渐渐化作一根细细的，泛着光的丝线，奔向那遥远的彼方。
而他最后看见的，是少女向着他的方向狂奔的身姿。
“再见了，克雷默尔……”
“再见？啊，是的，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一定。”
[1] buff：利用魔法或魔药等手段为指定对象附加有利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