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已是起了风,那风不大亦不冽,吹在身上却也是凉极,沁春园后门外的几人倒还好,好歹有个遮风的,守在前门的叶乾几人倒没那般舒坦了,那般趴在屋顶上,风从后背过,整个后背便没了遮挡,直吹了个透心凉。
跟着刘承安后头来的刘正几人早已挨去了叶乾身边,被那风吹着,当即不舒服的裹了裹衣衫,小声抱怨道:"叶大哥,这些人什么时候出来啊?"
自刘承安几人进去后,那园子里琴声便未歇过,叶乾抬头望了望天,道:"瞧这样子,怕是要等到天亮了。"
刘正泄气的嘟囔了句,更将衣衫裹紧了些,"这叫什么事儿?人家在里面喝着小酒儿,听着小曲儿,搂着美人儿,快活得很,咱们就得在这里吹风!"
"刘大哥,叶大哥都没抱怨,你倒是抱怨上了!果真是没有师爷管束的缘故么?要不要兄弟们回去告诉师爷啊?"一人撞了撞他的肩,小声取笑道。
"好啊!你小子!胆儿肥了啊?竟敢威胁我么?"刘正狠狠撞回去,那嘴角却是扬着,半点未曾着恼。
见二人这般,其余几人嘿嘿笑着,叶乾亦笑了笑,听那园子里琴声歇了,半天未再响起,旋即碰了碰刘正,"歇了!琴声没了。"
刘正一听,忙敛了笑,侧耳听了半晌,果然没有了琴声,几人默契的将稍抬起的身体又压了下去,眼神里笑意不再,个个皆凝神瞧着大门。
未过多久,有几簇光排成一条线往大门处来,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刘承安低头走出门来,身后跟着红鸾,两人身后跟着无数小厮,却不见蒋、郑二人,两人先后上了马车,只听得车夫吆喝了声,赶着马车极快的消失在黑夜里,人一走,小厮们便进了门,那门'嘭';的一声又关上了,好半天没再打开。
"咦?姓蒋的和那姓郑的怎没出来?刘承安怎不管他们了?"刘正疑惑道。
叶乾目光沉沉的瞧着夜色中寂静的宅子,手一挥,吩咐刘正道:"少废话了,刘正,你们先跟他们回去,我们留在这里。"
刘正爽快的应了,招呼了几个弟兄跟去,自个儿却未动,叶乾默了片刻,跟他交代了几句,旋即跃过长街,翻进沁春园去,沁春园里极静,隔着一段儿便挂着一盏灯笼,虽是没人,他依旧不敢大意,只捡了那阴暗处走,沿着外围进去,寻了好几间屋子皆不见人,最后在一座阁楼外瞧见了守在门口的小厮,那小厮极眼熟,却是蒋金的小厮,他小心躲着四下瞧了瞧,没有发现什么古怪,遂笑了下,觉得是自己多心了,索性转了身出去。
出去的路上他走得极快,眼瞧着便要跃出墙去,忽听身后有人尖叫,他猛地僵住,转了身去瞧,却见方才还好好的园子深处,不知何时竟是起了火,短短的一瞬,那火光已冲天,寂静的宅子里响起一阵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听声音却是往外来,他心一沉,想也未想便奔向起火处。
"啊!你是谁?"
"里边儿起了火,快跑啊!"
"你进去干什么?还不快跑?"
...
他跑过逃出来的小厮,不顾他们惊讶的目光,劝解的言语,一心只往火处去,越到里面,火越盛,火焰的热气肆意的扑到他身上、脸上,只觉得一片火辣辣的,他已看清了起火的地方,正是蒋金二人所在的阁楼,奔向阁楼时,他瞥见一旁有水塘,忙噗通一声挑了进去,待衣服湿透,又猛地跃出水来,直愣愣的便扑进了火焰里去。
"咳咳!"
阁楼里已成火海,布满浓烟,他狠狠咳了两声,忽略了身上的痛意,强睁着眼四处搜寻着,双眼被浓烟一熏,眼泪不自觉的流,他只做不管,楼下没人,他便上了楼去,一眼便见着了那两个已然燃起来的类似于人的东西,有呻吟传出,痛苦至极,那两人却没有翻滚,没有想办法扑火,眼瞧着便要没命了,叶乾咬咬牙,几步过去抓了两人,不顾那火顺着手臂肆虐而上,提着便将朝那燃起来的窗户处撞去。
他听不见别的声音,感觉那火已燃到了他的脸上,有焦味从鼻尖掠过,他顾不得管,刚落了地便奔向水塘,携着二人跳了下去,痛与浮沉间,他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伴着火碰见了水的嗞嗞声,有人在叫着灭火,有人从水塘边跳了下来,有人抓住了他,他心下一松,晕了过去。
*
"快来人啊!叫大夫!"
孟晚舟大步走到前衙,见几个衙役浑身湿透的抬着三个焦黑的人进来,瞬间沉了脸,喝道:"怎么回事?"
刘正小心的上前,苦着脸道:"刘承安今夜带着蒋金二人在沁春园听曲儿,请了红袖阁的红鸾去,走时却只有刘承安跟红鸾两人,蒋金跟郑元却没走,叶大哥不放心,便进去瞧了眼,虽知道里边儿竟是起了火,叶大哥不管不顾便进去救人,然后就这样了,也怪我们!想着那几人不过**玩乐,竟是没想到会有人纵火!"
见他自责,孟晚舟拍了拍他的肩,抿唇不语,纵火杀人这等子事,在清水县还是第一回,至少是她在时的第一回,他们想不到也正常,怕是也无人想到听曲儿竟也会闹出人命来。
言策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他的脸色亦不大好看,吩咐刘正道:"将刘承安跟红鸾传来!"
刘正恨声应了,招呼了几个人便出去了,他们刚走,有几个衙役推搡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一进门便将他踢跪在地,怒道:"大人!起火时这人鬼鬼祟祟的出了后门!小的就说呢!这人好生生的去那里做什么!竟是别有居心!"
褚四惨白着脸跪在地上,双眼有些失焦,他紧捏了衣角,哆嗦着嘴唇垂下头去,直将头杵在了冰冷的石板地面上。
言策没空管他,吩咐衙役将三人抬进后院厢房,刚安置好,叶朗已是奔了进来,身后白术提着一个老者,进了门便将他扔下了,"赶紧瞧病!"
白术将人一扔,转身便奔去门去。
叶朗惨白着脸瞧着叶乾,拳头握得嘎嘎作响,却忍着没有动弹,任那老者战战兢兢的搁下药箱,去给人把脉。
"大人,你去审案吧,这里我瞧着便是。"叶朗哑着声儿道。
言策点点头,目光在叶乾身上停了一瞬,旋即大步出了门,去了前衙。
红鸾来得极快,刘承安却是不见人影,言策往公案后一坐,不满至极的衙役快速站好,他刚拿起惊堂木一拍,下边儿便是一阵'威武';声,他怔了怔,揪着的心忽松。
"大胆褚四!老实回话,你如何会在沁春园?那火可是你放的?"
听他呵斥,褚四抖了抖,竟是伏地道:"小人知罪,小人认罪,请大人责罚。"
嗯?这人这么容易便认了?
不止言策有些惊讶,连周围不善盯着他的衙役们亦有些惊讶,他不该反驳吗?这么简单就招了?
孟晚舟神色不变,站在一旁就似个隐形人,唯有红鸾进来时抬头瞧了她一眼。
言策惊讶不过一瞬,他反应过来,问道:"你既承认恶行,便说说你的目的,你为何杀人?"
这话一出,褚四身体便颤了颤,他小心翼翼的转头瞧了眼站在一旁不明所以的红鸾,复又转回去,闭了眼道:"因为...因为我嫉妒,恨他们!他们个个风流,红鸾姑娘仙子一般的人儿,竟是被他们拿来玩乐,我不甘,所以、所以想放火杀了他们!"
"褚四!"红鸾皱眉,不悦的唤了他一声。
他只做不理,哀道:"既然被大人抓了现行,小人无话可说,左右不过一个死罢了,先头那吴用、司徒靖也是我杀的,你判刑吧!"
"司徒靖与吴用是你杀的?既然是你,这次为何不用同样的杀人方法?"言策沉声道,对他的话并不相信。
褚四皱了皱眉,深吸了口气,道:"司徒靖二人之死,让他们有了防备,轻易不出门,小人没有机会,只能去沁春园候着,因他二人在一起,小人担心被他们发现了,故而放了把火,倒是没想到大人早已布好了局。"
言策皱眉,"你既说是你杀的,便说说你怎么杀人的罢,若敢欺上瞒下,本官绝不姑息!"
褚四余光瞧了眼那人的裙摆,本混乱的心忽然便静了,他扯着嘴角笑了下,旋即再度伏下头去,冰凉的地面与额头相触,那凉意直蔓延至四肢百骸,将心也冻住了,他却也安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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