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志文退出堂去,孟晚舟懒懒伸了个腰,道:"在下亦该走了。"
"你先等等!我有事问你。"见她欲走,言策忙出言阻止道。
有事问她?
孟晚舟抬眼瞧着案后那人,一眼之间,脑子里已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归于沉寂,她定住脚,笑道:"不知大人有何事要问在下?"
言策并不急着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去候着的刘正几人身上,道:"你们先下去罢,本官跟孟师爷说说话。"
"是!"刘正瞧了眼孟晚舟,见她含笑以对,似并无反对之意,方高声应了。
二人间的小动作落在言策眼里,他半点不意外,亦不如何生气,待几人退出去后,他方道:"孟师爷,自本官决意查那案子,县里就出现了命案,古怪的吴家房舍、不知去向的吴家娘子、恰恰死在吴扬死处的王五,这一切并非偶然,本官觉得那命案与吴扬定有关联,只本官这些想法尽是猜测,若要弄清楚这些,须孟师爷给本官讲讲当年旧事才成。"
男子目光灼灼,虽是要她说那旧事,只那表情却并非那么回事,瞧着似她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便不罢休似的。
孟晚舟负手而立,目光落在虚无处,似在回想,言策静静坐于案后,也不出声打扰,静等她回答。
当年旧事...
记得那是天启十五年,她刚过十五生辰,一时闲来无聊,便准备寻个事情做来打发时间,当时柳俊生刚来清水县,衙里正是乱的时候,衙门里张了榜招师爷,她瞧见了,便去衙门里应职。
当时的清水县不如现在这般太平,更何况新县令为人如何无人知晓,如此一来,去的人便只有她一个,她自来长得不好看,柳俊生自是不喜,只那榜贴了十天半个月,依旧无人应职,柳俊生没辙,便将她留下了,随便扔了些陈年旧帐给她,便将她打发去了书阁。
书阁本不是书阁,似是以前县令家眷歇凉的阁楼,只柳俊生没有携家眷来此,县衙便没了前后宅之分,柳俊生不喜文墨,整个县衙里的书都让她搬去了书阁,她本就是个懒散之人,本就不是真心要做那师爷,自是毫不在意他的安排,自个儿一人待在书阁里,时而翻翻帐册,装模作样的找找错处;时而将那些杂书整理一遍;时而懒懒卧在窗旁小憩,这日子一过便是大半年,若不是出了那事的话,她大抵早已不是这挂名师爷了。
记得那年,也是冬天,寒冷的风刺骨,她窝在阁楼睡觉,睡得正酣的时候,却听外面传来哄闹声,隐隐还有女子娇媚的声音,虽未看见,她已是了然,柳俊生人生得俊俏,本事不大,却爱极了美人儿,时常将那青楼妓馆的女子带回衙里作乐,虽才大半年,她早已是习惯了不时的女子声音,有了这想法,她便懒得管,自顾自又睡了去。
睡不过一刻,她又被吵醒,只不再是女子声音,而是一声怒喝,那声音她记得,是衙役吴扬,那吴扬市井出生,人生得高大,长得一脸凶神恶煞样儿,人却是少见的憨厚老实,她一听见他的声音,已是心生古怪,当即便起了榻,下了阁楼往西厢去,越靠近西厢,那吵嚷声越大,她刚走近,便见一道银光,待她避了那光瞧过去时,正正见到那高大的身影跌下地去,一双眼睁得犹如铜铃,即使气绝,那张脸上依旧布满了愤怒,在他身旁,是个衣衫不整的绿衣女子,那女子半躺在地上,亦是没了生息。
柳俊生衣衫凌乱,双手虚握在身前,气喘吁吁,待他缓过神来,那携着杀意的目光顿时扫了过来,扫过她,扫过她身旁其他的人,在周围人气息越发不稳的时候,他忽然冷喝道:"吴扬好生大胆!赵氏家有困难,来寻本官求助,没想这吴扬竟是胆大妄为,意图侵犯赵氏!赵氏不从,他竟起了杀心!实在该死!本官身为一方父母官,当为赵氏做主!来啊!将吴扬尸身扔去乱葬岗喂狼,以儆效尤!"
孟晚舟寒了脸,眼前的情形究竟为何人人皆知,柳俊生竟还妄想扭曲真相?
"是!小的遵命!王五,你过来,帮我一把!"
正在这时,郭成自一旁走出来,一边将吴扬拖起,一边唤缩在后头的王五帮忙,王五磨蹭了几下,仍是走了出来,柳俊生见此,大笑而去。
'吴扬对赵氏不轨,赵氏不从,吴扬怒极杀人,后被县令柳俊生处决';,这消息,不过一个时辰便传遍了清水县,闻者无不噤若寒蝉,皆畏于柳俊生不敢多谈,直至事过境迁。
...
孟晚舟自回忆里回过神来,一眼便望见那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的人眼里,她低了头,无奈扶额一笑,她是有多久没想起来了?乍然一想,竟是入了迷,连言策到了她身前亦未发觉,真是!
"孟师爷想了那般久,可是想起要说什么了?"言策退后一步,那眼依旧瞧着她。
她眨眨眼,笑眯眯道:"在下能想起什么?在下什么也不知。"
言策猛地寒了脸,他跨进一步,一把钳住她的手,恶狠狠道:"孟无良!你少装糊涂,刘正不是对你极信任么?清水县百姓不是对你极信任么?如今命案牵扯旧案,你怎能视若不见?如此可对得起清水县百姓?"
"大人说笑了,"她依旧笑着,半点不为他的行为有所反应,"旧案可是大人要查的,至于与命案有无关系,大人自有判断。"
"你之前可是说过的!在嘉州之时,吴家之事你不也觉得古怪么?怎现在又这般置身事外?"言策不悦道,手中力道随着情绪变化,不觉间已是加重。
孟晚舟脸色微变,她狠挣了他的手,冷笑出声,"哈!大人真是好笑!在下是说吴家有异,可未曾说过与旧案有关,大人切勿混为一谈!若是大人无事,在下便告辞了!"
"孟晚舟!你难道半点不在意?"言策不死心追问。
她刚转过去的身子一顿,只一瞬已恢复如常,几下便出了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