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很晴。
临街的茶馆二楼之上,小窗被支开了,孟晚舟斜靠在窗边,眯着眼瞧楼下打马而过的人。
两匹毛色极佳的马儿行在前,马上坐着叶乾兄弟二人,拾叶如来时般坐在车辕之上赶车,细细的马鞭时不时的扬空扫过,却未有一次落上了马儿的背,马车晃晃悠悠的,慢得似磨蹭。
路两旁,围满了清水县的乡亲们,他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跟马上的叶乾兄弟、马车里始终不曾露面的言策打招呼,热情的邀请他们再来清水县,瞧起来熟络至极,只不论任何一人的眼底,都不见一丝离别的伤感。
或许,这样的离别早已司空见惯,更或许,断了几件大案的言策终是别人的青天,还远远不是他们的青天,更与他们没有丝毫的情分可言。
言策坐在车内,耳边充斥着的全然是陌生的声音,其中没有一道是属于他期待的熟悉的嗓音,眼见着马车驶过长长的街道,城门已近在眼前,言策终是忍不住了,一把掀了帘子。
"大人?"拾叶心一紧,绷着脸唤了声。
正午刺眼的光线闯进车厢内,照亮了他有些郁郁的脸,言策恍若未闻,他闭眼,稍微缓了缓,随后四下张望着,哪知望来望去,依旧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城门越来越近了。
临出城门时,他不死心的撑着车辕回头张望,马车之后,原本聚在两旁的百姓们早已聚拢,团团围在马车后方,寂寂长街,被人山所阻,他忍不住立起身,立到一半之时,又颓然顿下,他苦笑了下,退回车内。
绣着精美绣纹的车帘落下,掩下一厢寂寥,拾叶小心的瞧了幽幽晃动的车帘一眼,轻喝一声,赶着马车奔出城去。
马车转眼没了影,人群亦渐渐散了。
孟晚舟放下窗,走出茶馆,一辆不起眼的牛车正停在街边处,她上了牛车,朝赶车的老汉道:"去嘉州。"
赶车的老汉望了她一眼,笑道:"师爷,言大人这刚走,新县令该到了,您去嘉州作何?"
"作何啊..."她喃喃自语,"看望故人..."
*
傍晚淅淅沥沥的雨洗了长街,慢腾腾赶至嘉州的孟晚舟告别车夫,撑了把油纸伞便进了城。
归家的人行色匆匆,不大合衬的蓑衣盖不住瘦弱的身板,雨水钻进缝里,湿了大半个臂膀,略显宽大的脚板重重踩进水洼里,踩得水花四溅。
——这是个匆忙的城。
孟晚舟撑着伞,走过长街,最终停在一家小小的、闪着微弱烛火的酒肆门外,隔着帘子,门内传出阵阵哄笑声,浓郁的酒香钻出帘子来,醉了整条长街。
孟晚舟笑了,没有迟疑的,她收了伞,掀帘而入。
突然闯进的人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孟晚舟捡了个角落坐了,招呼小二哥烫了壶酒,随后便悠闲的以手支头,听那周围人兴致勃勃讨论的事儿。
"哎!明儿可得赶早啊!巺家老太太七十大寿,流水席要摆个三天!"黑脸的汉子仰头灌了半碗酒,醉眯了眼道。
旁桌一个瘦弱的褐衣汉子瞧了他一眼,嗤道:"赶什么早?既是三天,还怕没了你那口不成?区区一个流水席,也忒至于!"
"话可不是这般说!杨兄啊,你可知巺家席宴之上有什么?"黑脸汉子并未在意他不屑的表情,伸了大半个身子出去,朝他神神秘秘的问。
"有什么?还能有金子不成?金子再贵重,也只能吸引那些没见识的罢!"
"啧!"黑脸汉子摇摇头,缩回身来,摇晃着手再倒了半碗酒,酒坛放下之时,砸得桌面'嘭';一声响。
"你知道什么?想那巺家,自发迹起,历经数百年,大起大落至今,要说起最最令人好奇的,还当属巺家那做御厨的老祖宗独创的'九鼎珍';,据传那可是高祖陛下亲口夸过的,甚至还为此亲自题了匾,称是'天下第一珍';,你想想,高祖陛下当年吃过的东西啊!听说巺三公子研究出了方子,打算在当日当众重现九鼎珍,给老夫人祝寿!"
黑脸汉子说着说着,咂巴了下嘴儿,垂涎之意十足。
经他这一说,褐衣汉子也不禁收了不屑之意,放缓了声音,低低道:"御厨?若果真如你所说,巺三公子露的这一手,便是吃不着,瞧也是要瞧的!"
"那可不是!高祖吃过的玩意啊!搁平常哪里能见着?等着瞧吧!明日巺家大门口定是人挤人啊!你我若晚了,定见不着!"
...
手边的酒渐凉,她却未曾喝一口,巺家之事听过了,她又旁听了几件嘉州的小事儿,见外头雨声已歇,孟晚舟掏出酒钱放下,悄声出了门。
月色染了长街,孟晚舟顺街而过,上了小桥,循着多年前的记忆东拐西绕,走了好些时候,方到了地儿。
夜色下的巺府远望似横卧沉睡的龙,威严尽敛,余势犹在,孟晚舟未过正门,挑了个没人注意的墙头翻了进去,隐在了一处树荫后。
远瞧着没什么防守之态的巺府,里面却是暗藏乾坤,孟晚舟隔着回廊,望了眼那隐在暗处的黑衣人一眼,轻皱了下眉,倒是也没太放在心上,她估算了下方位,趁着那人注意力在另处,悄声远去。
月上中天,居于巺府一偶的一座小院里,却是悄悄亮着一盏灯,殷娘站在门口,皱着眉望着沉沉黑夜,白术坐在屋内圆桌旁,猛灌凉茶。
"你急什么?她会来的。"一碗凉茶见了底,他哼道。
殷娘一顿,微偏了头,烛光半照的脸上,清晰可见一缕愁容,"我知道。"
知道她会来。
"你若再看来看去,当心将人引来了,将门关上吧。"
殷娘未答,却是缓缓将门关了,她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毕竟,此处实在是有些显眼的。
白术动动嘴唇,正欲再说,忽见那大门上映了道人影,他眸光一厉,猛地起身,直奔大门而去,刚至大门,便将殷娘推开,自个儿站了她原先的位置,开口的同时,手已是搭上了腰间。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