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盛皇果然面色微寒,下巴稍稍抬起,眯着眸子打量了烈小七一会儿,忽问:“那你的祖父又是何人?“
烈小七答:“民女的祖父,乃是本朝的前任国师。”
父亲是护国将军,祖父乃国师,除了当年显赫至极的烈家还能有谁!
老太监懊恼的恨不能一巴掌将烈小七拍飞了!早知道这人是这么个身份,打死他他也不敢把人领进宫来啊!
当年烈家获罪,一夜之间从天上跌落尘埃,他人只道是护国将军性情暴躁乱用职权逼死了当朝三品文官,却不知那三品文官包括当年所谓的烈老国师与国丈夫人的一二三事,其实都是……都是……
老太监脑门冷汗“簌簌”直冒,又是惊惧,又是绝望地偷偷瞄了盛皇一眼。
可是意外的,盛皇脸上竟然没有露出怒容,只微微怔愣了一会儿后,便把目光从烈小七身上收回了,淡淡道:“原来是国师的孙女啊。”
烈小七蹙眉,心道“这反应似乎有点平淡啊。”原主家的家事她早已从纳兰澈口中知晓,自然也是知道了烈家为盛皇所付出的一切。
毫不谦虚地说,盛皇现在能坐在这把龙椅上,有一大半的功劳得益与原主的祖父与其父亲。
有功之臣的名字重被提起,其后代也站在了盛皇面前,没想到盛皇的反应竟然只是“抬了抬下巴眯了眯眼”,外加一句“原来是国师的孙女啊”。
平淡的像杯白开水。
看来当年所谓的什么“皇帝迫于臣子以及舆论的压力,不得不忍痛自断左膀右臂”之说全是演戏扯淡了。
烈小七原还想着看能不能帮原主一家平反……就算不能平反,哪怕是免了罪也是好的。
可如今看盛皇这态度……呵呵,只怕盛皇都已经忘了他自己是怎么坐上这把龙椅的了。
也更加不会记得烈家当年的付出了。
果然是个凉薄之人。
烈小七心中冷笑,余光捕捉到老太监额上密密麻麻的冷汗,以及他如释重负的神情,烈小七目光微闪,待从御书房出来后,忽对那老太监道:“我观公公面色不好,公公最近可是经常会有全身酸痛,四肢无力,而且经常会在半夜时分发生双腿痉挛的状况?”
那老太监刚刚从死里逃生的绝望中爬出来,尚还心悸着呢,闻言,下意识地便道:“是有点……呃!”他忽然收住话头,猛地望向烈小七,满目震惊!
他是盛皇身边的红人,能在盛皇身边伺候的,自然得身体健健康康的……就算不健康也得装出健康的样子来。圣上何等尊贵之躯,岂能容身边伺候的下人身上有疾?万一再过了病气给圣上怎么办?
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他即便是稍有不舒服,那也是能忍则忍,除非是实在爬不起来了。
好在上天垂怜他,这许多年来,他鲜少犯病,便是头疼脑热都极少有。也就是最近不知怎的,浑身酸痛的厉害,四肢也经常出现无力感,偶尔夜半时分还会出现腿抽筋的毛病……不过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老太监瞪着烈小七,戒备而疑惑。
烈小七却抿唇一笑,不解释,只又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公公肩膀上……是不是还藏了一个宝贝呀?”
这话一出,老太监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左右一看,见无人注意他们,这才压低声音,道:“姑娘,你……”
“公公,”烈小七打断他,道:“公公不要担心,您身上的这些都是小毛病,并不难治。”
不待老太监说话,烈小七叹了口气,又道:“公公服伺陛下尽心尽力,如此数年操劳,便是铁人也难免会有松动的时候。”
这话几乎是戳在了老太监心坎上!
世人只知道皇帝辛苦,却不知他们这些做皇帝跟前近伺的人才是最辛苦的,稍有差池那便是掉脑袋的大事。
是以这些年来,他哪天不是全身神经崩的死紧?甚至就连睡觉都不敢把眼睛完全闭上了。如此数十年下来……正如烈小七所言,便是铁人也给熬的难免有松动的时候。
老太监一声长叹,烈小七趁机道:“陛下已经睡下了,一时半会儿估计是不会醒来的,公公若是信得过我,我可以为公公诊治一番。”
老太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一想到那些不适,又有些犹豫了。他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不假,宫里也的确有好的太医,可那些太医们都是为主子们服务的,哪轮得他们?
更何况他身上的这些毛病……他并不希望找那些专门给宫人们看病的大夫们诊治,先不说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份隐患。况且那些连太医院都进不了的大夫们的医术,如何能跟眼前这女人相比?
思及此,老太监抿唇不语,似是有些动心了。
身子酸痛四肢无力这些毛病还好说,忍忍也能扛得住,可肩膀上的那个肉疙瘩……那个肉疙瘩最近已经开始有发脓的迹象了,早晚是瞒不住的。
一旦被人发现他身上长了东西,他指定是不能再待在陛下身边伺候了。若是不能待在陛下身边……谁还会再把他这种人放在眼里呢?
想到这一点,老太监终于动心了,朝烈小七躬身道:“如此,那老奴就多谢夫人啦。”
烈小七扭身避过,抬手指了指高达手里端着的托盘,笑道:“该说感谢的人应该是我才对。若不是公公引荐,我又如何能得到皇上给的这些赏赐呢?一百金呢,都够民女吃喝一辈子啦!”
一百金的数额,都够民间寻常百姓人家一辈子的了。而那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士兵们,他们的军饷是每年十两。倘若战死,可以额外得到二十两的抚恤银……她不过就是帮盛皇静了静心而已,对方出手就是一百金。都说盛皇惜命,看来传言果然不假。
而那边,老太监乜眼瞅了瞅烈小七。原来是因为得了陛下的赏赐,心怀感念,这才肯出手为他医治,并非是无事献殷勤呢。
老太监心中了然。其实真要说引荐,那也是支山真人引荐的才对,不过恭维话谁还不爱听呢?烈小七肯把这份功劳推在他身上,他岂有不收之礼?
这倒是个会说话的人呢,可比她那炮筒子老子爹讨喜多啦。
老太监对烈小七又热络了起来,当即将人带到了他的住处。烈小七不知其他太监宫女们的住处是何模样,不过想来,大抵是不如老太监的住处这般好就是了。
老太监的住所是一个独门小院,院子虽小,但也是清幽雅致的很,房里的软装硬装也都不差,一进门便是一张四四方方的梨木大方桌,四周围着几把同样材质的方凳,桌上摆了一套描梅紫砂的茶具。
地上铺的是金丝棉织的珊瑚毯,一路铺到了副沉香木雕的四季如意屏风前,透过屏风的缝隙,隐约能看见内室里立着一组梨木八仙柜,柜子旁边往右五步开外之处,是一张梨木雕花床。
看来老太监很喜欢梨木,大小一应家具,基本上都是梨木材质的。
依照烈小七对这个时代的理解,如此规格……大概不比姑苏城县令家的摆设差吧。有这等待遇,难怪老太监有了病也不敢让旁人知道。
烈小七扫了一眼这座小院,羡慕道:“公公这住所清幽雅致,当真是好地方。”
老太监呵呵道:“哪里哪里,这些可都是陛下的,老奴啊,不过是占了陛下的光借住罢啦。”
也是,天下之广,莫非王土,皇帝说给你用,你就能用。当然,不给你用也是一句话的事儿。想当年原主一家何其风光,还不是因为皇帝的一个决定而一夜之间跌落尘埃?
一想到原主,烈小七立马记起了自己过来的目的,笑眯眯的又说了几句恭维话,随即状似随意地问道:“公公这住处这般好,是不是也得了国师施法照顾呀?”
这话只是一个试探。方才一入院子,她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那是寒梅。这个季节的应季花。只是出于保险起见,她觉得还是求证一下的比较好。
倘若老太监的院子也在臭道士的监控之下,那她是万万不能在老太监身上打主意的。
就听老太监摇头道:“哎呦呦,老奴不过一介下贱之躯罢了,哪能有那等荣幸哦。”
烈小七道:“公公太谦虚啦,陛下为国操劳,劳心又劳神,平日里全依仗着公公悉心照料陛下,陛下才能这般康健。公公您可是大功臣呢。”
这话老太监爱听,望着烈小七,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了,没接话,但也没拒绝,亲自替她斟了盏茶,道:“其实在这皇宫里啊,也就御花园那一块四季如春,其他地方啊,都一样的。国师大人说啦,那种法术太伤神了,他也只能做到让御花园内四季如春,再多就不行啦。”
如此说来,那这皇宫里被臭道士监视起来的,也就只有御花园那一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