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儿真乖。”烈小七夸了他一声,这才接过他手里的破碗,对众人道,“这就是两个婶婶送给我们姐弟俩吃的米粥。”
说话间手一倾,碗里的东西哗啦啦地泼了一地。
就见一滩浑水中,躺着碎米七八粒。
两个婶婶面上有些不好看,显然没想到烈小七会当众把她们送过去的……刷锅水端出来示众。
烈小七又把手里黑乎乎的硬疙瘩扔在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竟是把地面砸出一个小坑来。
“这是两个叔叔送给我们姐弟俩吃的馒头。”
被点名的两个叔叔脸色也黑到底了。
米粥是清水,馒头……这么硬这么黑,该不会是泥土做成的吧?这种东西也能吃?
众人面面相觑一眼,但还是没说什么。
烈小七心中有些悲凉,不过好在事先就已经做足了心里预算,呼了口气,又道:“所以,我之所以瘦成这样,跟孟郎中没有半点关系,完全是被我的两个好叔叔好婶婶活活饿瘦的!”
“他们可以黑着心肝去污蔑敲诈人孟郎中,可我烈小七却不能和他们一样,做那黑心黑肺之人!不但不能,相反,我今天,还要他们赔偿我的损失!”
说完扭头看向谭氏,目露寒光:“大婶,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是你怂恿我说,只要我把肚子刨开,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之身,对吗?”
“我……”
“如今我肚子刨开了,你可有在我肚子里发现胎儿?你身为我的长辈,不但不对我这个晚辈爱护半分,尽长辈应尽的职责,反倒恶意乱传谣言毁我清白,更骗我说小乐已死毁我心神,还怂恿我自残,你这跟故意害人性命有何区别?你说,这笔账,我们要怎么清算?”
不等谭氏说话,烈小七又扭头看向周氏。
“还有你,我的好二婶,那日我命悬一线之际,你假装心疼我,结果却暗中下毒手,要不是我反应快,只怕我胸膛里的那颗心,这会儿已经被你割成两半了吧?”
那日周氏暗下毒手一事,可是被烈小七当场捉了个现形,又有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因此她就是想赖也赖不掉。
“一个是间接想要害死我之人,一个更狠,明目张胆地就朝我下毒手,你们可真是我的好婶婶啊!”
烈小七冷笑,语气忽然变得冷冽:“你们说,这笔账,我们应该怎么清算?”
这下别说是谭氏妯娌俩了,就连烈长平兄弟俩也是傻了眼,完全没想到烈小七竟然把矛头一转指向了他们,而且上来就是这么狠的一刀!
杀人害命,这可是大罪!
尤其是对罪民村的村民而言!
住在这个村子里的,基本上都是有罪之人,这要是再犯一点事,那就是罪上加罪!
尤其是罪民村是实行连坐制的,也就是说一人犯事,全村人都要跟着担责任。
这也是为什么罪民村虽然民风冷漠,但却从来没有恶性事件发生的原因。
就算是有,也被硬生生地压下来了。
大家都是死里逃生捡回一条命,谁还不是缩起尾巴做人?说不定哪天大赦天下,他们就能脱罪了。
如今烈小七把这事摆到了明面上,如果只是在村里私下解决还好说,但要是这丫头闹到官府去……
烈长安对本朝的律法吃的最是透彻,最先想到这一点,原本还只是很黑的脸,忽然就浮上一抹惶恐,赶紧附耳到大哥耳边说了一通。
烈长平听后亦是打了个冷战,抬眸惊恐地看向烈小七,可偏偏哥俩怕什么就来什么,就听烈小七道:“杀人害命是大罪,尤其是对我们而言。”
说着目光深深地扫了众人了一眼。
果然就见原本还只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众人,闻言脸色皆是一震,当即竖起了耳朵。
“原本我想着这事就这么过去算了,毕竟对方都是我的亲叔叔亲婶婶,好歹也是一家人,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半点悔改之心都没有,竟还借着我讹上了人孟郎中,可见他们的心有多黑!”
“我跟乐儿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如今要和这样两家人住在一起,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要对我们姐弟俩下手,所以为了自保活命,我决定了,只能带着乐儿去官府那里寻求一份庇护了。”
“只是咱们罪民村是实行连坐制的,届时少不得要连累各位乡邻些许,小七先在这里给各位赔不是了,请各位体谅我们姐弟俩实在是走投无路,不得不这么做。”
说着朝众人深深一躬,然后拉过烈小乐,悲凉道:“走吧,乐儿,背姐姐到官府去。”
“好!”
少年听话地蹲下身,亮出自己的脊背让姐姐趴在上面。
一见姐弟俩动了真格,这下围观的村民们终于不淡定了,连忙上前把人拦住,急道:“小七啊,有话好好说,这要是闹到官府去,你大叔二叔他们一家可就全完了!”
只怕你们也要跟着罪加一等吧!
烈小七心中冷笑,但面上却是摆出一副凄惨相,抹泪道:“我有什么办法?难道就这么等着被人害死吗?”
姐弟俩一个瘦的皮包骨,一个又是呆呆傻傻,往那一站好不凄惨,众人面面相觑一眼,忽然有人道:“怕什么,我们一村的人难道还护不住你们姐弟俩?不为别的,就为我们不受牵连!”
这话说的实在至极,几乎一出来就得到了众人认可,纷纷表态说是愿意护他们姐弟俩周全,一个老者更是站出来道:“是啊,丫头,你大叔二叔一家固然可恨,但也不能因为他们,就要让全村人也跟着遭受无妄之灾,你看这样可好,念在他们是初犯的份上,我让他们给你一点银子做补偿,这事就算过去了。”
说话之人是罪民村的里长,年约五十有余,像这个年纪的所有老人一样,他须发皆呈现出一种灰白色,脊背也有些佝偻,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斜襟长衫,许是衣衫下的身材过于干瘦了,是以那长衫穿在他身上格外宽大不合体,给人一种拖拉不利落之感。
唯有一双眸子露着点点精明,此时他盯着烈小七,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