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书吧退卡事件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浪头。

倒是徐腾飞和萧陌的事，算是过了明路。徐然提心吊胆了几天，发觉一切照旧。并没有人无聊到前来围观。也没有人为此低看了萧陌。所以啊，有的时候，索性把事情摊开来了，毫无神秘可言的，自然也不会让别人觉得好奇。

萧陌的饰品店生意也还不错。甚至有人建议他开个网店，可以接到更多的订单。

萧陌推说因为是纯手工的，只能做出来这点。倒是引来了大家的感叹：这孩子蛮不容易的，身体不好还自食其力。而且，物以稀为贵啊。

于是，林思雅强烈要求萧陌提价。“本来价钱也不高，现在有口碑了，当然要提上去点的。”

“现在收支平衡，还有盈余喝这么好的咖啡。已经比我想象的好了太多了。”萧陌端着马克杯，低头喝一口，满足地咽下。“好幸福啊。”

“哼，你每天光喝咖啡就能够过日子了吗？”林思雅哼哼道。

萧陌抬手，在保鲜盒里挑一个浅绿色的榴莲班戟。“有徐腾飞赚钱养家，我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而且，每天还有这么好的点心吃。”他看看笑得眉眼弯弯的徐然，正拿着一个浅黄色的芒果班戟，吃得开心。“然然，你说呢。”

“对啊。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徐然托着茶盅，和萧陌的马克杯轻轻碰一记。两个人一起开怀大笑。

林思雅恨铁不成钢，咬着牙嘀咕。“你们两个一个比一个清高，一个比一个视金钱如粪土。这里只有我是俗人一个。”

“你说的不对。”萧陌笑眯眯地捧着杯子。“我们贪图的不过是眼里看得见的，手里拿得到的。其实都是俗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所以才会凑到一起来的。”

“我是近墨者黑。”林思雅声明。“我是被然然带黑掉的。我是那么喜欢钱的人啊。居然被带成这样。有好手艺不知道去赚钱，倒来伺候你们这两个少爷小姐的。”

“思雅，我想吃芒果慕斯。”徐然舔着手指，向林思雅预定明天的点心。“要铺上厚厚的芒果果酱，还要好多好多芒果肉。”那一定是一个最好看最好吃的慕斯。

徐然眼前飘满了带着芒果慕斯的泡泡，被林思雅一根手指戳破。“那你直接去吃芒果好了。”

“哈哈……”萧陌狂笑。转过脸来安慰徐然。“萧哥哥今天卖掉了好多手链。等等给你买芒果慕斯吃。”

徐然眨眨眼。“可是，外面买的没有思雅做的好吃呀。思雅……”双手拉住林思雅的衣袖，晃一下，再晃一下。

“啊！知道了知道了。我做我做！”林思雅受不了地大叫。“然宝宝，你贵庚啊？为了吃个慕斯还要撒娇。”

“欧耶……”徐然背过身，朝着萧陌比个胜利的手势。

萧陌立刻又笑到半死。

充满快乐笑容的生活，是多么的完美啊。可是生活向来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的。不会因为你的美好愿望，就不给你品尝其他的四种味道。

徐然看着很久没见的徐二哥，坐在书吧里，同萧陌大谈开心消消乐有没有技巧可言。她的心头立刻泛起一丝不安。

“然然来啦。”萧陌先看到徐然。“你二哥哥。说过来看看你。”

徐二哥转过头。“然然，你又交到好朋友啦。”

“哦。二哥哥。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嗯。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徐二哥摸着鼻子，挡掉自己的大半张脸。“咳咳咳。真的没什么事。”

徐然的不安变成了浓浓的狐疑。“没事？”没事你用得着这么尴里尴尬的吗？“二哥哥！”

“我，我就是来告诉你。我同你二嫂，离婚了。”徐二哥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

徐然有眼前一黑的感觉。

徐二哥和二嫂是在书吧里认识的。徐然虽然是在事后才知道，可是对他们两个的婚姻，徐然一直觉得自己也是出过一点微薄之力的。就好像是在他们的婚姻里加了一份股，从此以后是要荣辱与共的。

“为什么？”徐然的脑子一团糟，愣了半天，只吐出这几个字。

“也许是生小孩的事。或者是别的什么事情。”徐二哥低下头。“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

徐二哥和二嫂结婚多年，膝下无子。没有小孩的夫妻现在也是蛮多的，甚至还有比较时髦的年轻人直接就声称要做丁克。

本来，这也不是什么致命问题。正规医院有专科，别的地方去弄两个偏方也是很便当的。实在没用，还可以做试管。反正办法总是有的。家里人都做好了陪同他们长期作战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他们自己先坚持不下去了。

徐二哥摸出烟盒，还没走到外面，就点上了。一阵风，把腾腾烟雾直直吹到跟在后面的徐然的脸上。

徐然身边没有抽烟的人。路之恒本来就是不抽的。吴天一在林思雅怀孕后戒掉了。华明亮倒是有烟瘾，可他踏进书吧后连烟盒都不会去摸一下。

扑面的香烟味呛得徐然瞬间窒息。好容易缓过来。鼻腔又被冰冷的空气刺激的生疼生疼。

梧桐树下的石头凳子冰冰凉，徐二哥却好像没感觉一样，坐在那里，闷着头，拼了命抽烟。

“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们两个，会分开。”徐二哥用力连着吸了几口，烟头上的红点迅速后退，一下子大半根香烟化作了白灰。顷刻间被风吹散。

“我们吵架。也不知道哪里有那么多的怨气。一点点小事，都可以吵得几天不说话。”徐二哥掐掉烟头，重新又点上一支。“开始说的还是到医院去的事情。每次检查，都被弄得筋疲力尽的。心里总是窝着一团火。我知道她更辛苦。我也知道应该好好安慰她。可就是……”

徐然默默地把手按在徐二哥的肩上。

“到后面，这事倒是没有人再提了。然后全部都是为了不着调的事情。什么我的衣服放到她的抽屉里了。把她的口红塞得找不到了。还有就是……我现在是一点点都想不起来了。反正每天都有理由吵架。吵完后就都后悔。于是我就给她道歉，她也给我道歉。可是到了第二天，一切还是照样来一遍。”

徐二哥把手罩住徐然的。“所以，我跟她说，与其这样相互折磨，还不如算了，大家好合好散吧。”

“二哥哥……”

“可是今天一拿到离婚证，我就后悔了。”徐二哥茫然的望着远处。“我真的，后悔死了。”

徐然看着徐二哥头顶稀疏的头发，被寒风吹得凌乱不堪。她伸手轻轻帮着梳理了一下。

徐二哥突然双手捂住了脸，趴在石头桌子上。先只是一点抽气的声音，渐渐变成了低低的呜咽。

男人压抑的呜咽声被风撕扯成碎片，高高低低，在徐然的耳边回荡，冲击着她的耳膜，也撞疼了她的心脏。

她曾经年轻帅气的二哥哥。捧着手机连火星撞地球都不想去管，却可以旁观家人替她审查男朋友。对她买的东西从来都是很不给面子的嗤之以鼻，却在每次见面的时候都会塞过来一叠钞票，然后摸摸她的头。甚至，在他自己的喜酒席上，喝的昏头昏脑的时候还记得帮她挡酒。现在正在伤心地哭泣着。她却无能为力。

徐然的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

等到徐二哥慢慢平复，抬起头，便看见徐然鼻头通红眼皮红肿地站在边上，哭得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

离婚的事情，到今天为止，徐二哥还没有对家里人提起过。拿到离婚证那一刻，他脑子里的头一个念头，就是来书吧。

这个妹妹从小被他们捧着长大，遇到为难的事情，就是哭一个字。但是他知道。他可以在她的面前毫无顾忌地流眼泪，她绝不会笑话也不会说同情的话。可只要是这样，他绷紧的神经就可以松弛下来。之后，再去面对家里人的质疑和责备。也不会觉得会撑不下去。

于是，来寻找安慰的徐二哥，搂住哭得昏天黑地的徐然，不住地安慰着。

萧陌看着徐二哥带着变成了一只大兔子的徐然进来，默默感叹。这个女孩，可以为了朋友在男人面前无所畏惧地据理力争。却在自己亲人烦恼的时候感同身受地哭成个泪人儿。这是怎样的一个矛盾却又无比和谐的孩子啊。

就像她喜欢的茶和他喜欢的咖啡。一个清淡一个浓烈，浑身不搭界。却可以在书吧这个共同的空间里交汇融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