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站在路之恒办公室里的女人，标准的Office女郎打扮。白色衬衣，卡其色及膝西装裙。手肘弯里搭着一件米色长风衣。在这样的气温下，这么穿还真的是很勇敢的。

女郎满面喜色。精干短发下，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含着泪。抹着豆沙色唇膏的嘴唇微微颤抖。“恒……我回来了。”

相比之下，路之恒的表现就太过平静。他坐在椅子上，略微抬头，看着眼前的女郎。“嗯，你好。”语气平淡，没有一点波澜。

女郎眼波闪了闪。“恒……你还好吗？”

路之恒站起来，伸手推开椅子。“我很好。”

“你，你还在怪我吗？”女郎喃喃道。“我，我只是……我其实一直都没有忘记你……”

“请坐。”路之恒打开门，招呼秘书去冲杯咖啡过来。转身进来。却没有随手关上门。“需要我帮你打官司？”

“你说什么呢。”女郎嗔怪道。“我是回来工作，不走了。”她转头看看大开着的门，皱了皱眉。

办公室靠近茶水室，来来往往经过的人很多。大多数人都会很感兴趣地瞄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女郎。

路之恒完全没有去关门的意思。他坐回到办公桌后面，收好桌面上的资料。“是吗？很好。”

“你也觉得好吗？”女郎欣喜地望着路之恒。

多年前略显稚嫩的男孩，已经是个自信沉着的男人了。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的痕迹，只是让他更加气质卓越。清冷的眉眼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使人更加忍不住想去探究。

“恒。我们去外面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吗？”女郎柔声说道。这里太吵了。还有那么多好奇的眼睛。实在是不适合互述衷肠。“我们都那么长时间没见面了……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讲的。”

路之恒垂眸看看手表。“十分钟后，我约了客户谈案子。”他放下手腕，从容不迫地抬眼。“今天没有空。再说吧。”

女郎不由得沉下脸。

满心欢喜地过来，倒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不过，来日方长。

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那就改个时间好了。”亭亭地站起身，看着路之恒。“我就先走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路之恒神色镇定地说。“恐怕不行。晚上已经约好了人。”

“看来，你的确是很忙啊。我就知道，你会是个优秀的律师。”女郎努力保持着笑容。“那，哪天有空，给我打电话？”两个手指放在耳边，做出接电话的姿势。依稀还有点从前年轻女孩的憨态。

“好。”路之恒点头。站起来礼貌地道别。“走好。不送。”

女郎并不马上动身，转头看看沙发上的长风衣。

路之恒随即坐下，两眼盯着电脑，瞄也不瞄一眼女郎。

女郎咬着嘴唇，脸色大坏。自己过去捞了风衣，大步跨出门。她的高跟鞋目测最起码十公分，居然也能走得如此快速稳健。自然是平日里经常锻炼的结果。

“喂喂喂，路之恒！”吴天一闪进门。“这就让人家走啦。马上要吃午饭了，你也不留一下？”

“你想留，你去留好了。”路之恒瞥一眼吴天一。“自掏饭钱。”

“切，我为什么要留她啊。对着她吃饭，会消化不良的好吧。”刚刚在门口碰到，女郎连一丝笑容都没有给吴天一。怎么说也是同门师兄，实在是很不给面子。看来，是没有在路之恒这里得到想要的。“约了什么时候再见面？”

“为什么还要见面啊，她又不是来委托案子的。”路之恒关上电脑。“走吧，吃饭去。”

吴天一跟在身后，喋喋不休。“你还真是不解风情啊。人家一回来，就过来找你，为什么啊。还不是旧情未了嘛。你应该做出姿态来，不要让人家觉得你还在对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你是不是还不觉得饿啊，那不要去吃饭了。到顶楼天台跑跑，消化消化。”啰嗦地都快和唐僧有的一拼了，也不知道林思雅是怎么同他过了这么多年的。路之恒两手插进裤子袋袋，快步走出办公室。

“不识好人心。”吴天一嘀咕着，连忙跟上去。“我说，你不准备跟然然说说这个事情？”

路之恒停下脚步。“为什么要同然然讲？”这个事情和然然完全没有关系的吧。“没必要。你不要去她面前乱讲啊。”一眼瞥到吴天一讪讪的神情。“你是不是已经说过了？”这个大嘴巴！

“我没有同然然讲过啊。”吴天一连连摆手。看见路之恒眯起了眼睛。“我，我就是和我们思雅提到了……一点点。”

路之恒哼了一声。“不要再让我看见你！现在马上消失！”他可以肯定，吴天一决不会只说了一点点，多半是了解的和不了解的都说出来了。

“啊呀。这种事情，瞒不了多久的啦。”吴天一缩缩脖子，赶紧为自己辩解。“你要先把预防针给打好了。不能一下子让人家知道。防患于未然嘛。”

路之恒冷眼制止住吴天一的脚步，转身走了。

留下吴天一，一手插着腰，一手抚着胸口。“……心脏病都要被吓出来了。”

有准备出去吃饭的同事，伸手拍拍吴天一的肩膀。“吴律师，又说了什么话得罪路律师啊。这么多年，你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得心脏病，真是奇迹啊。”

“内心真是无比强大啊。哈哈哈……”

“去去去。都有空的是吧？我这里可是有很多事情要做的。吃了饭到我办公室里来！”吴天一瞪起眼。

“不带这样公报私仇的好吧。”同事们笑呵呵地开着玩笑。

“我就公报私仇，咋滴！”吴天一做出一副周扒皮的腔调。“快点给我干活挣钱！”

“老板老板，不要生气啦。生气很容易老的哦。”

“请你吃牛排，好吧？”

“那还差不多。态度不错。牛排就算了。意面吧。”

“意面？还是拉面吧。这都快月底了。看，我的皮夹子瘦得扁塌塌的。钱荒钱荒啦。”

“一碗拉面就想打发你家老板啊。你是不是昏头了。”吴天一一脚踹过去。

“要是我的肚子也能这样扁塌塌的，就好了。”

“那估计你是要回到你妈肚子里重新来过。”

……

同事们嘻笑着，拥着吴天一一起出去。

连日阴雨，气温迅速下降。天空灰蒙蒙地堆满铅色的云层，厚厚的云层牢牢地挡住了太阳的温暖。室外已经有了北风呼啸的感觉。路之恒坐在温暖的餐厅里，望着外面匆匆而过的行人。面前的浓汤冒着袅袅热气。

吴天一的话，他当然不会完全没有听进去。可是，真的有必要同然然讲吗？而且，到底该怎么讲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