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几场秋雨，寒意渐浓。

梧桐树的叶子掉得也差不多了。只剩下在高高的树枝上，残留的几片，迎着越来越寒冷的风，招展着挣扎着。

徐然最喜欢的季节已经来到，这使她心情很好。她套着薄薄的浅蓝色鸭绒衫，捡起一片落到地上的枯黄叶子，迎着太阳高高举起。

阳光穿透树叶，加深了叶子的颜色，泛出些橘红色，清晰地显现出细细的纹路。在深邃的蓝色天空映衬下，倒也不觉得有多萧瑟。

“徐老板。早啊。”隔壁美发店小老板难得得凑过来。

小老板谈女朋友了。最近，除了美发店高峰的时候，一般都看不到他的影子。伙计小哥抱怨不断，可是也无可奈何。老板年纪也不小了，好容易找个老板娘，总归是要支持的。

“早。”徐然回过身，笑盈盈地打招呼。

“哦哟，今天有空的嘛。”林思雅不怕冷地穿着短裙，长筒高跟靴子，看起来腿长得简直要逆天。“女朋友放你假了？”

小老板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比哭好看不到哪里的笑脸。“别提了。被踹了。”

“呃……”林思雅和徐然面面相觑。刚刚听说小老板坠入爱河，转眼就失恋啦。这个速度实在是快了点。

“没事。那个那个，天涯何处无芳草。”林思雅安慰道。“年轻英俊，有手艺。不怕找不到老婆的。”

“反正，想在这里找，恐怕是没戏。”小老板难掩沮丧。“那个女的丢给我一句话，有了一百万和一套房子后，再去找她。”

林思雅瞪着大眼睛。“有了一百万还要去找她？毛病啊！”

“没办法。”小老板摇着头。“店里生意是好，可是要赚够一百万，也没有那么容易。这里的房子是什么价钱啊？我要是买的起，还用得着辛苦拼命？”

徐然放开手里的叶子。叶子被风吹得打了两个转，飘到旁边的绿化带里，看不见了。

“我准备回老家去。老娘身体一直不太好。”小老板看着树上又掉落下一片叶子。“我也要回去尽尽孝心。”

“那这个店呢？”林思雅关切地问道。

“只好关掉了。”小老板抬头看着美发店花枝招展的招牌。当然是不舍得，毕竟做了这许多年了。

“太可惜了。”林思雅由衷的惋惜。

小老板手艺很好，人也随和。这些年大家相处得不错。突然说要走，还真是蛮难过的。

”回去也有回去的好处。“徐然搓搓冰凉的手，微笑着说：“彩衣娱亲。是为人子女应尽的本分。”

小老板抬眼，看见阳光下徐然的笑容，不禁恍惚。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作为一个外来者，个中的心酸是不足为外人道的。眼前的女孩从来都没有把他当成外地人看待。总是和气地对他说话，温婉的对他微笑。曾经让他甚至产生了错觉，以为可以由此表露自己的心声——这都会成为他最温暖美好的记忆，永远藏在心底。

小老板终于露出了笑容。寒暄了几句，他就转身回去。结束经营，有很多后续的事情要处理。最近，恐怕是没有空闲的时间了。

“啊呀，小老板走掉了。我们到哪里去做头发呢？”回到店里，林思雅道出心里的担忧。“像小老板这样，手艺好价钱又不贵的美发店，可是不好找。”

现在的美发店，动辄就要几千块钱办张卡。表面上看是得了便宜的，时间一长，才发现，本来没有想花的钱，莫名其妙地用掉了。到卡里还剩下几百块，想着终于要摆脱了的时候。店里换个老板，以前的卡不能用了。如果不想那几百块作废，就再往里面充钱吧。于是被牢牢套住。

林思雅恨恨地在网上买了剃头工具。抓了小宝实验，小孩子的头发软，也不用讲究什么式样，看着倒也不错。她的自信心爆棚，开始在吴天一头上动剪。也亏的是吴天一，顶着狗啃似的脑袋，到处招摇，一点也不觉得难看。不过，剃头这种技术，也是熟能生巧的。现在吴天一的发型像样了不少，于是更加神气活现。

无奈，这三千烦恼丝自己还真是不好处理。她自己的头发，还是没有胆子动手。“然然，你为什么不会剪头发呢？”

对林思雅的抱怨，徐然直接翻个白眼。

“两个老板都在啊。”美发店的伙计小哥悠闲地晃进来。

“没事情做吗？”林思雅朝着小哥弹眼珠子。身为人家的伙计，插着手到处闲逛，不太好吧。

“我们老板要盘掉店。你们知道哇？”小哥垂头丧气地坐下来。“在和人谈价钱的。”

“刚才听你们老板说的。”徐然顺手递给小哥一杯茶，聊表安慰。“你呢，找好新的老板啦？”

“嗯，我们老板把我介绍到他认识的美发店了。”小哥摇头表示不喝茶。“我们几个，想留在这里的，他就帮着介绍。不想继续做这个行当的，他就多付一个月的工资。自己出去找工作。”

“你们老板还是蛮不错的。”林思雅接过茶盅。“也是没办法，多情的人啊碰到情伤，是最难愈合的。”

“什么情伤啊。又不只是因为这个。”小哥垂着头，瓮声瓮气的说。

“我知道啊。他老娘身体不好。”林思雅咬着茶盅边沿，含混地嘀咕。

“统统不是主要原因。”小哥伸手，在空气中挥着。“这些只是其中之一啦。”

“还有内情？”林思雅瞬间两眼放光。“说说。”

“我们老板，送女朋友回家的时候。出事情了。”小哥压低了声音，回头看了看门外，确定他正在八卦的老板肯定没有出现。“两个人喝了点酒，抱在一起坐在女孩子住的小区花坛边。被联防拿手电筒照到。问他们要身份证看。偏偏那天老板临出门的时候换了件外套，身份证居住证都没有带。女孩子么，说自己就住在这个小区里的，凭什么要被检查身份证，死也不肯拿出来。就被揪到派出所去了。”

“还有这样的事情？”林思雅索性坐到小哥旁边。“没有听到一点点风声啊。”

“这么丢人的事情，我们老板好意思说出去啊。”小哥愤愤不平。“最可恨的就是，我拿了身份证过去，他们居然还要查我的，说要有人证明我们，才可以让我们出去。”

“连你也扣下了？太过分了！”林思雅也愤怒了。“根本就是欺负人！你们怎么不通知我们呢？我和然然都可以证明的。”

小哥瞄一眼徐然。“我们老板哪里会肯让你们去那种地方。这件事，他都不许我说出去。店里的其他人都不晓得。”

林思雅叹气：“太要面子！同我们说，我们也不会嘲笑他的喽。后来呢？”

“后来找了房东。还好房东愿意去。我们在派出所呆了一个晚上。”小哥委屈的不得了。

“去告他们！太过分了！”林思雅不知不觉提高了嗓门。

“思雅。你不要激动。”徐然安抚住林思雅。转头问小哥：“你是说，你们老板要关掉店的主要原因，是这个？”

“那个女的先被家里人接出去，当天就打电话给老板，叫老板以后不要去找她了。”小哥也激动起来。“那个女的没有良心啊。我们老板对她多好。说分就分了，一点余地都不给。”

难怪，小老板心灰意冷地关掉美发店，回家伺候老娘。

徐然和林思雅面面相觑。还真是伤得蛮重的。

小哥闷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倒是爽了一把。接着又开始后怕：“那个，你们不要跟老板说啊。这件事是我告诉你们的。”

“保证不说啦。”林思雅瞥一眼小哥。“我们又不是那种多嘴的人。”

小哥被她的媚眼晃得发晕，放下心来。（未完待续）